张秀被动地跟着跑,目光却死死黏在婆婆怀里那个小小的、染血的背影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安心,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痛楚。她一遍遍在心里质问自己:我当时为什么只看见了晨晨?为什么没看见牧尘?孩子明明说了两个人的名字!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牧尘……就这么不重要吗?
巷子里,向奶奶抱着牧尘的身影决绝而匆忙。跟在后面的向爸向妈,脚步凌乱,脸色煞白,像两个骤然被推上审判席的囚徒,惶惑不堪。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落在牧尘脸上那半干的血痕和苍白的小脸上,红与白的对比,触目惊心——那不仅仅是额头的伤口,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向志学和张秀的脸上,扇醒了他们那份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根深蒂固的偏颇。
诊所的白大褂刚晃进视线,向奶奶就抱着牧尘冲了进去:“王医生!快看看孩子!头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王医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和老花镜,示意向奶奶把牧尘放在诊床上。
“别怕,小朋友,爷爷看看伤口。”他熟练地拿起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擦拭牧尘额角的血迹。
向爸向妈挤在诊所狭窄的门口,看着王医生清理伤口时牧尘微微蹙起的小眉头,看着他被血污和泪水黏连的睫毛,心都揪紧了。
当王医生宣布“还好伤口不深,没伤到骨头,就是划了道口子”时,两人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混杂着更深的愧疚,涌上心头。
碘伏碰到伤口的瞬间,牧尘的身子猛地一缩,小眉头紧紧皱起,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线,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声低低的、压抑的“哼哼”,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等王医生用纱布包扎好,他已经疲惫地靠在向奶奶怀里,眼皮耷拉着,却依旧安安静静的。
“这孩子真懂事,换别的小孩早哭翻天了。”王医生收拾着器械,忍不住感叹。
“就是太懂事了。”向奶奶的声音带着哽咽,她轻轻拍着牧尘的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门口的儿子儿媳。
“我倒宁愿他像牧晨那样哭哭闹闹的,至少疼了、委屈了,会让人知道。哪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连流血了……都没人第一时间看见。”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向志学和张秀的心窝。
张秀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她看着牧尘额上刺眼的纱布,看着他那副逆来顺受的安静模样,再回想自己冲出来时那一声声只针对牧晨的呼唤,一股灭顶的羞愧和悔恨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