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针线盒子(2 / 2)

这一声,像一颗石子投入牧尘寂静的心湖。他一直微蜷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坐直了些,视线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带着一丝被牵引的好奇,牢牢投向了那幽深的、冒着寒气的井口。

向奶奶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当大爷爷费力地将一个沾满冰冷黑泥、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递上来时,一段尘封的记忆猛地被撬开。

“这……这不是我当年盛针线的盒子吗?”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盒中沉睡的幽灵。

她用衣袖,近乎虔诚地,一点点擦去盒上的污泥和冰碴,那模糊的、印着俗气牡丹花的纹路渐渐显现。“掉下去几十年了,怎么……怎么在这儿……”

记忆的闸门被这锈蚀的盒子猛地撞开。

她想起自己还是新媳妇时,就着煤油灯,在这盒边做针线,想起某个慌乱的午后,大概是收拾晾晒的衣物时,不小心将它扫落井中……几十年了,它竟一直在那里,守着这口井,由盛而枯。

牧尘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宽大的棉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悄悄地靠近了几步。

他看着奶奶用颤抖的、冻得有些不灵活的、布满老茧的手,拿着一把小起子,试图撬开那锈死几乎与盒身长为一体的盒盖。

那“嘎吱——嘎吱——”的、充满阻力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在寂静清冷的院子里被放大,仿佛也同时在用力撬动着他内心某个紧闭的、生了厚厚心锈的阀门。

“啪嗒”一声轻响,盒盖终于松脱。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珍宝。

只有一团被井水长期浸泡、冻得有些发硬、色彩晕染黏连在一起的棉线,像一团凝固的、无法再分辨的彩虹;一枚遍布锈斑的顶针,孤独地陷在线团里;还有一张纸,早已被水浸透,糊成一团脆硬的纸浆,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模糊的、椭圆形的人像轮廓,像是旧照片,却连是男是女都无从分辨。

向奶奶拿起那枚顶针,冰凉的、粗糙的触感从指尖瞬间传到心尖。

她仿佛又看到自己年轻的手指戴着它,在布料间穿梭,看到昏黄的灯光,听到院子里孩子(是志学吗?)追逐嬉闹的笑声……几十年光阴,风一般掠过,最后就凝固在这小小的、冰凉的金属圈里。

浑浊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一滴,又一滴,砸在生锈的铁盒上,几乎要冻住,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悲伤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