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信,”张秀放下零件,声音依然平稳,“现在就可以去检验台测一下精度。”
王彩凤死死瞪着她,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神经病”,扭头就走。
张秀重新坐回工位,在机器启动的轰鸣声中,她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但这一次,她没有失控,没有颤抖。她只是紧紧握住冰冷的工具,让熟悉的机械重复动作安抚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与此同时,向志学正在空荡荡的家里笨拙地忙碌着。
他先是想收拾牧晨散落一地的玩具,却发现小汽车、积木和图画书之间有着孩子才懂的秩序。接着他打算洗衣服,面对不同颜色的衣物时犹豫不决,最后决定全部混在一起洗。
最难的是准备晚饭。他对照着抄来的菜谱,在油烟中手忙脚乱。土豆丝切得粗细不均,炒菜时油花四溅,灶台很快一片狼藉。当他把糊了的炒蛋和夹生的米饭端上桌时,才惊觉这不过是妻子数年如一日的日常。
下午四点,向志学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其他孩子都被接走了,只有牧晨还扒着栏杆张望。看见爸爸,小家伙飞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
“爸爸,明天还是妈妈来接我吗?”
向志学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晚饭时,牧晨吃着半生不熟的米饭,小声说:“爸爸,我想哥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向志学看着儿子与牧尘一模一样的小脸,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做“一个都不能少”。
晚上张秀下班回来,看见的是系着围裙、满头大汗的丈夫,一个撅着嘴说“爸爸做的饭不好吃”的儿子,还有一个虽然整洁却透着生疏的家。
她什么也没说,放下包就系上围裙,重新开火。向志学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突然说:
“秀儿,这些年......辛苦了。”
张秀翻炒的手顿了顿,油烟中,她的眼角有什么在闪烁。
这天夜里,当张秀在梦中又一次看见牧尘惊恐的眼睛时,她破天荒地没有惊醒。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在遥远的乡下,那个孩子正睡在婆婆身边。而她在这里,要为了另一个同样需要她的孩子,重新学会呼吸。
在平行的时空里,每个人都在寻找各自安放悲伤的方式。但至少,他们开始学会了在废墟中互相扶持着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