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杭绸锦袍、体态痴肥的中年男子抢了进来,正是这何府的主人,何员外。
那何小姐一见来人,方才止住的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爹!爹!女儿……女儿险些就……就再也见不着您了!”
杨过见是苦主到了,心想多半是来叩谢救命之恩的,便站起身来,正欲依着江湖规矩,客气几句。
谁知,那何员外竟似没瞧见自己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一般,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叶无忌与杨过。
他嘴唇哆嗦着。
“你……你们……”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一张阔脸憋得由红转紫。
“你们为何要多管闲事!”
这一声怒喝,便如平地里起了一个焦雷。
杨过登时懵了。
那何小姐也止住了哭泣,满脸的难以置信。
杨过少年心性,平生最恨冤屈。
我好心好意救你女儿,你不三跪九叩、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倒恶语相向?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他胸中一股无明业火烧起,当即便要破口大骂。
“我们多管闲事?若不是我二人仗义出手,你女儿此刻……”
“我女儿怎样,是我何家的家事!几时轮到外人插手!”
何员外厉声打断他的话。
他指着那被掌风震破的墙洞,又指着满地狼藉的桌椅碎片。
“人呢?那两个贼人呢?你们可曾将他们擒下?啊?”
“没有!你们不过是将人打跑了了事!”
何员外越说越是激动,唾沫星子喷了杨过一脸。
“你们行侠仗义,倒是威风!打完了,拍拍屁股便可一走了之!可我们呢?我何家满门上下呢?”
“那贼人今夜吃了亏,心怀怨怼,定然是要回来报复的!他今夜不来,明夜会来!后夜会来!他若要杀我全家泄愤,你们管不管?你们到那时,还在这里么?”
杨过被他这一连串疾言诘问,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贼人是跑了。
他们师兄弟总不能长久守在此处。
倘若那贼人当真去而复返,行那报复之举……
他心中火气竟被这番话浇熄了大半。
何员外见他语塞,气焰更盛。
他踱到自己女儿身边,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那丝人性的微光只一闪,便被狠厉所吞噬。
“我宁愿……我宁愿今夜之事,就这么成了!”
“我宁愿他只祸害我女儿一人,也胜过他日后回转,杀我何家满门!”
此言一出,不光是杨过,连那何小姐都如遭五雷轰顶,一张脸霎时没了半分血色,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唤作“父亲”的男人。
杨过只觉通体冰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保全自家性命与家财,竟能说出宁可牺牲女儿清白言语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悲。
这老东西的话,字字诛心,混账到了极点。
可……可若站在他这等凡夫俗子的立场上,似乎……似乎又隐隐有那么一丝道理。
杨过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平生头一遭,对自己素来信奉的“侠义”二字,生出了动摇之心。
叶无忌始终未发一言。
他只是静静地瞧着,直到房中陷入一片死寂,他才缓缓开口。
“谁告诉你,我们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了?”
何员外猛地一愣,转向叶无忌。
叶无忌迎着他的目光,向前踏出一步。
“你怕那淫贼回来,杀你满门。”
“难道,”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满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