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北狄联军为何能如此轻易地突破边关,长驱直入?
真的是因为边军不堪一击吗?恐怕未必。
那个还未被黎川揪出来的、向外传递布防图和援军情报的内奸,以及他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关系网?这些都需她深究。
那些在朝堂之上,最初极力主张议和、甚至散布“女子为帝招致天罚”言论的人,他们是真的迂腐,还是别有用心?
战争期间,各地援军动作迟缓,真的都只是因为距离和天气吗?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平南王这哪里是嘲讽?
这分明是最了解朝堂险恶和老臣心思的父亲,在用他最别扭的方式,给她最严厉的警告!
外部的敌人虽然凶猛,但看得见,打得着;内部的蛀虫和反对者,却隐藏在暗处,盘根错节,随时可能从背后捅来致命一刀。
真正的挑战,从来不在战场,而在朝堂!
胜利的喜悦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警觉涌上心头。
是夜,清漓参加完宫中的庆功夜宴后,她独自一人来到寿安宫。
林太后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一盏宫灯,悠闲地翻着一本书。见清漓进来,她放下书,屏退了左右。
“母后。”清漓走过去,有些疲惫地靠在母亲身边,将平南王那封电报递了过去。
林太后接过一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反而微微一笑,将电报放在一旁,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着:“怎么?被你父王气着了?”
“他说话也太难听了!”清漓委屈地抱怨,“朕明明打赢了……”
“他是故意的。”林太后语气平和,“你父王那个人,你还不了解?越是关心,嘴里越说不出好话。他这是在提醒你,仗打完了,该关起门来清理门户了。”
清漓沉默了片刻,将头轻轻靠在母亲肩上,低声道:“母后,朕知道。只是……朕有时候觉得有些累。明明朕登基以来,未曾有负天下,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朕?就因为……朕是女子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母亲面前表露这份深藏的无力感。
林太后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目光悠远而睿智:“漓儿,你记住。你这个皇位,是继承而来,并非如太祖太宗那般,于乱世中一刀一枪打下,让天下豪杰不得不服的。‘继承’这东西,在很多人眼里,本身就带着一种‘侥幸’和‘可争议’性。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女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清漓心上:“千年以来,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君为臣纲……这‘纲常’二字,早已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你以女子之身凌驾于天下男子之上,这在那些浸淫此道多年的老臣、世家、乃至一些读书人看来,本身就是对固有秩序最根本的挑战和颠覆。他们表面上臣服于你的权力,但内心深处,未必真的信服。一有机会,这种不认同就会冒出来,成为阻碍你的力量,甚至成为捅向你的刀子。”
清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明悟与不甘的光芒:“那朕该如何?难道要一辈子耗在与这些看不见的敌人争斗上吗?”
“不。”林太后坚定地摇头,眼中闪烁着与清漓如出一辙的锐利,“与其费尽心思去扭转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去祈求他们的认同,不如……创造让他们不得不低头的事实!”
她握住清漓的手,语气充满了力量:“你需要功业!前所未有的功业!不是守住祖宗基业,而是开拓!创造出一个比任何男性帝王统治下都更加繁荣、强大、让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让所有人在你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强大的国力面前,任何基于性别的质疑都显得苍白无力、可笑至极!”
“你要让他们看到,在你统治下,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道路前所未有的畅通,军队前所未有的强大,新技术层出不穷,百姓生活富足安稳……当你做到了这些,当你带来的好处惠及天下,当你手握的力量足以碾压一切反对声音时,谁还会在乎,坐在龙椅上的,是男是女?”
林太后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驱散了清漓心中的迷雾和委屈!
是啊!她之前一直纠结于如何让那些人“心服”,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权力,最终来源于你能创造和分配的利益,以及你掌控的绝对力量!
继承的皇位无法令所有人心服?那就用实打实的功绩,把它变成“打下来的”江山!用繁荣和强大,重塑属于她司徒清漓的权威!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目标和磅礴动力在胸中涌动。
基建、新政、科技、强军……这一切,不再仅仅是为了富国强兵,更是为了奠定她统治的绝对合法性!
“母后,我明白了。”清漓站起身,腰背挺得笔直,脸上再无一丝迷茫,“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林太后欣慰地看着女儿,知道经过这场血与火的洗礼和这番深夜密谈,她的女儿,这位大齐的女帝,才真正完成了从“继位者”到“统治者”的心态蜕变。
“去吧。”林太后微笑道,“去做你该做的事。这宫里,有母后替你看着。”
清漓郑重地向母亲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她的步伐沉稳而有力,背影在宫灯的映照下,拉得很长,充满了决心与力量。
窗外,庆祝的焰火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映照着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即将迎来一场更大变革的古老帝都。
而清漓的心中,一个更加宏大、更加疯狂的蓝图,已然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