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的司徒清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虽有急智却仍需倚仗父王母妃庇护的小郡主。
她执掌过南疆实权,经历过宫闱血战,见识过最残酷的权力倾轧。陈长风还想用言语机锋和潜在的威胁来拿捏她,已是痴心妄想。
任他巧舌如簧,算计精深,那又如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清漓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带着一种冰雪般的冷冽与决绝。
她看着陈长风,缓缓说道:“你说得都对。你的仇报了,在这世上,除了你舅舅林石,大概也了无牵挂了。”
陈长风眉头微蹙,似乎察觉到清漓语气中的异样。
清漓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声音平稳得可怕:“但是,陈长风,我不习惯将自己的弱点,放在别人的手里。我相信,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是绝对不会泄露秘密的。”
陈长风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紧绷。
清漓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过拇指大小、洁白细腻的瓷瓶,轻轻放在棋盘之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放心,”她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宽慰,“不疼的。喝下去,很快……你就可以去投胎了。忘了这一世的恩怨纠葛,也好。另外,我会替你照顾你舅舅的,我与他毕竟师生一场。”
陈长风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小瓷瓶,她这是拿他舅舅威胁他?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变幻不定,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挣扎:“你……你不怕我死了之后,我手底下那些散落各处的人,会疯狂地报复你,报复平南王府吗?”
“哦?”清漓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天真,“你说的是——二皇子身边那个留着八字胡、身形干瘦、整天与同僚争执不休的中年谋士?三皇子府里那朵娇媚可人、最善解语却又心机深沉的解语花,还有那个沉默寡言、却掌控着三皇子大半暗卫的侍卫首领?四皇子身边那位容貌俊美、智计百出,却总在关键时刻提出激进建议的军师,以及那个看似忠勇无比、曾为四皇子挡过刀的侍卫长?还有五皇子身边,他最信任、几乎言听计从的长史,以及那位掌管文书、看似不起眼却总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纪善?还需要我一一点名吗?”
清漓每点出一个名字,陈长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清漓看着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陈长风,你不会觉得,在我明确知道是你在背后挑唆诸位皇子自相残杀之后,还会什么都不做,任由你布下的这些棋子继续潜伏吧?”
她微微前倾,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放心,他们……都在路上等着你呢。很快,你们就能团聚了。”
陈长风彻底僵住,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
他所有的底牌,所有的后手,原来早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并且……悄无声息地连根拔起!
他自以为是的布局,在对方绝对的实力和情报碾压下,竟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望着清漓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言语,在对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都已失去了意义。
一种巨大的、彻底的失败感,混合着一种奇异的解脱,席卷了他。
他苦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不再犹豫,不再挣扎,他伸出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拿起了那个小瓷瓶,拔开塞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清漓,眼神复杂难辨,有怨恨,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然后,他一仰头,将瓶中无色无味的液体,尽数吞入喉中。
果然……如她所言,并不疼痛。只是觉得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随即,意识便开始迅速涣散,眼前的烛光变得模糊,清漓那张清丽而冰冷的面容,也渐渐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棋局未终,执棋者,已陨。
清漓静静地看着陈长风的身体缓缓滑倒在棋盘旁,打乱了那局未分胜负的棋。
她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黎川。”
“属下在。”黎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处理干净。”清漓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记住,陈编修是……突发急症,暴毙。”
“是。”黎川躬身领命,没有任何疑问。
清漓最后看了一眼陈长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