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舟舰尾没入那片扭曲空间的下一秒,数道冰冷的秩序光束掠过它刚才停留的位置。神庭的追击艇在边缘急停,似乎对那片区域充满了忌惮,没有继续深入,只是如同耐心的猎人般,再次封锁了这片空域。
而方舟内部,则是另一番景象。
穿越边界的感觉,并非简单的空间跳跃,更像是坠入了一个光与影的、物理法则失效的噩梦。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之分。窗外是流动的、无法形容的怪异色彩,时而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混合翻滚,时而如同亿万破碎的镜面折射出支离破碎的、来自不同时空的影像片段。方舟本身仿佛失去了重量和惯性,时而如同羽毛般飘荡,时而又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旋转。
重力彻底混乱,物体在舱室内毫无规律地漂浮、碰撞。时间感也变得支离破碎,一秒仿佛被拉长成一年,而一次心跳的时间却又仿佛目睹了星辰的生灭。各种诡异的声音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尖锐的嘶鸣、低沉的呜咽、疯狂的呓语,混合着空间本身被拉伸、扭曲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怪响。
这里,是规则的坟场,是秩序的禁区,是连神庭都不愿轻易涉足的——归墟歧路。
备用核心的能量爆发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方舟在获得一个初始的、不受控制的动量后,便再次失去了所有动力,如同激流中的一片枯叶,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混沌中随波逐流。
每一次空间结构的剧烈变动,都让本就濒临解体的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的裂痕不断出现。维生系统彻底停摆,温度在急剧下降,空气变得浑浊冰冷。绝望,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智。
影瞳将自己固定在主控椅上,死死盯着前方那一片混沌,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规律,或者……一丝离开的线索。但一切都是徒劳,这里的规则混乱到了极致,任何试图理解的行为都只会让大脑更加晕眩。
百草力竭倒地,被影瞳用安全索固定在一旁。她看着舱室内漂浮的杂物和昏迷的同伴,眼神空洞。铁幕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气息微弱。
而云无月,则呈现出一种更加诡异的状态。她依旧紧紧抱着神火容器,但周身的混乱波动似乎与外界归墟的环境产生了某种共鸣。她不再尖叫或攻击,而是陷入了深度的、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状态,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吐露着破碎的、涉及高深法则的词汇和片段,仿佛她的意识正在与这片归墟本身进行着某种危险的“交流”。神火容器在她怀中,光芒时而稳定,时而剧烈闪烁,仿佛也在适应着这片混乱的温床。
这与其说是休整,不如说是一场缓慢的、在疯狂与绝望边缘的集体煎熬。他们暂时甩掉了神庭的追兵,却坠入了一个可能更加可怕的绝地。没有方向,没有动力,没有希望。
歧路何方?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只是一个时辰。方舟依旧在混沌中漂浮,损坏持续加重。
影瞳的目光从窗外那片永恒的混乱中收回,落在那份早已失效、星图标注到此为止便是一片空白的古老星图卷轴上。帝国的疆域,故乡的星辰,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如同另一个宇宙的幻影。
他们还能找到回帝国的路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比窗外那片归墟本身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生存变成了最原始的煎熬,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叩问着虚无: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方舟在寂静中漂流,载着幸存者的肉体与濒临崩溃的灵魂,驶向未知的、或许是最终的终点。归墟歧路,何处是归途?或许,根本……就没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