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姜淮带著孩子们告辞。苏云婉送他们到山门外,暮色中她的身影单薄得像要隨风而去。
“阿淮。”她突然唤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褪色的香囊,“这个...拿去吧。”
他接过香囊,认出是当年她生辰时他送的,里面该是早已乾枯的茉莉。
“阿姐保重。不过阿姐为何出家”姜淮问。
苏云婉微微一笑,“侯府呆久了,我看透了荣华虚幻。在这里反倒自在,治病救人,研习医术,比在深宅大院快活得多。”
她从匣中取出一本手札:“这是我整理的《青城药录》,你带去刊印吧,或许能济世救人。”
他郑重接过。这薄薄册子,是她半生心血。
临別时暮钟响起,她送他到山门。斜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又变回当年侯府那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
“景行。”苏云婉唤他表字,“人生如寄,莫要执著过往。你如今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都会为你骄傲。”
他深深揖礼:“阿姐保重。”
下山路上,他回头望去。那道灰色身影依然立在暮色里,宛如山间一株青松。
承志好奇地问:“爹爹,姑姑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道观里”
姜淮回首望去,山门前的灰色身影还在暮色中佇立。他握紧手中香囊,轻声道:
“因为有些人,把这一生都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念想。”
山风掠过,吹落满树红枫。那一抹灰色身影终於转身,缓缓掩上朱门,將几十年的心事永远关在了清微观內。
....
之后姜淮低头,看著眼下蜿蜒的青石台阶,想起自己的身世。
曾经永寧侯府的主母是白氏,白氏生產苏平没多久,侯府姨娘胡氏已孕几月。
有危机感的她,那时找大师算命,算出自己的孩子苏晁出生后可能活不过八岁。
那半仙说是永寧侯府主母白氏的孩子苏平克她儿子苏晁。
办法就是把苏晁送走。
胡氏不愿意送走,只能把主母白氏的孩子苏平送走。
之后胡氏买通乳娘抱走了苏平,换掉了刚好在寺庙里生產的秦氏的孩子姜淮。
姜淮和苏平身份对调,之后就是后面的事。
人世浮云,聚散无常。
……
姜淮站在清微观的台阶上,望著山门外那条蜿蜒的青石板路。几十年前,他还是个懵懂少年,之后他沿著路高中状元,春风得意;今日,他又站在这条路上,鬢已星星。
山风掠过,吹动他霜白的鬢髮。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穿著锦袍的少年,在侯府的迴廊里奔跑,身后是苏云婉带著笑意的呼唤:“阿淮,慢些跑...”
而今,侯府早已易主,曾经的亭台楼阁住进了陌生的面孔。
那个会抚琴作画的侯府千金,如今在这道观里青灯古卷,採药为生。而他这个曾经的“假少爷”,歷尽官海沉浮,如今也到了致仕归隱的年纪。
“爹爹。”知书的声音將他从回忆中唤醒,“姑姑的药筐忘了拿。”
他回头,看见女儿提著苏云婉的药筐站在暮色里。
那一刻,时光仿佛重叠,几十年前的苏云婉,也是这样提著药筐,在侯府的园里教他辨认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