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普西龙的容器裂纹增多，透明波动扩散到整个大厅的三分之一区域。在那里，重力方向开始紊乱，一些魔物突然“掉”向天花板，摔得粉身碎骨。
三、二、一……
零。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没有巨响。
有的只是一瞬间的……绝对寂静。
所有声音消失了。不是被隔绝，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仿佛声音这个概念暂时从这片空间中被抹去了。紧接着是视觉——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某种根本性的变化，就像从彩色世界突然跌入黑白世界，然后连黑白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无”。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三秒。
然后，一切恢复。
突击队成员睁开眼睛，大厅中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魔物们停止了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传令官高举的武器僵在半空，深渊祭司的施法手势凝固，连那些扭曲造物都静止不动。
古代魔像也停止了运转，眼中的光芒暗淡。
只有样本容器仍在运转，但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如同慢镜头播放。
“时间……停滞了？”莉亚牧师难以置信地低声说。
“不完全是。”格伦盯着探测器，上面的读数疯狂跳动，“是局部时间流速被降低了，降低到了正常速度的百分之一以下。所以我们看起来像是时间停止了，实际上一切还在动，只是慢得几乎无法察觉。”
“这是老板做的？”雷蒙德震惊。
“应该是农庄的某种终极防御机制。”阿斯特分析，“结合了古代奥术的时间操控技术和现代科学的相对论原理。但维持这种状态肯定需要巨大能量，而且不可能持久。”
通讯水晶中，林越的声音传来，明显带着疲惫：“你们有最多五分钟。在时间流速恢复正常前，必须完成三件事：第一，加固所有样本容器的防护层；第二，清除已经泄露的样本能量；第三，击杀传令官和深渊祭司，确保魔物失去指挥。”
“五分钟？这不可能！”格伦看着大厅的规模，“光是跑到欧米伽容器那里就要一分钟，还要对付那么多……”
“用这个。”林越打断他，“我通过地脉能量传输了一些‘工具’给你们。看你们的装备包。”
突击队成员打开随身装备包，发现里面多了一些从未见过的装置：六个拳头大小的银白色球体，表面光滑如镜。
“这是‘相位稳定锚’。”林越解释，“将它们放置在样本容器周围，可以加强防护层，暂时隔绝内外能量交换。放置方法很简单，贴到容器表面，按下顶部的按钮。”
“那泄露的样本能量呢？”
“用这个。”装备包里还有几支特制的注射器，里面装着旋转的灰色液体，“‘概念中和剂’，我从欧米伽的‘适应不存在’特性反向推导出来的。它能让任何接触到的概念性存在暂时‘失活’，变回普通物质。但注意，它对活体生物也有效，别碰到自己。”
“传令官和祭司怎么办？它们还在时间减速领域内，但如果我们攻击，可能会破坏领域的稳定。”
“所以必须一击必杀。”林越的声音冷酷，“西恩，你那把‘虚无之刃’应该能用。那把匕首的材料特殊，能在时间减速领域中保持正常速度。瞄准传令官的能量核心——在它胸口正中，那个发光的紫色晶体。”
侦察者从腰间抽出一把不起眼的黑色匕首。这把武器他一直随身携带，但很少使用，因为每次使用都会消耗他的生命力。此刻，匕首在时间减速领域中确实保持着正常的光泽和质感。
“莉亚牧师，你负责保护西恩接近传令官。阿斯特法师，用你最强大的单体法术攻击深渊祭司，虽然法术在领域中会变慢，但足够集中能量的话，在领域解除瞬间就能生效。雷蒙德，你带领其他人放置稳定锚。”
计划听起来几乎不可能完成，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行动！”
突击队冲入大厅。在近乎停滞的时间中奔跑有种奇特的体验——周围的一切都如同雕塑，空气粘稠得如同凝胶，每迈出一步都要克服巨大的阻力。
西恩和莉亚率先冲向传令官。牧师的防护神术在领域中效果减弱，但依然为两人提供了基本的保护。传令官那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六只眼睛中的红光如同凝固的血滴，胸口那枚紫色能量晶体缓慢脉动，每次脉动的间隔长达十几秒。
西恩深吸一口气，举起虚无之刃。匕首刺入的过程极其缓慢，如同在水中移动，但确实在前进。一厘米、两厘米……刀尖接触到晶体表面。
与此同时，阿斯特完成了他的法术准备。法杖顶端凝聚出一个微小的黑色光点——这是“湮灭奇点”，一个九环奥术，能制造微观黑洞，吞噬一切物质。在正常时间流速下，这个法术需要五秒施法时间，但在减速领域中，阿斯特用了整整三分钟才完成。
雷蒙德、格伦和其他人分头冲向各个样本容器。放置稳定锚的过程相对简单，但每个容器周围都有泄露的样本能量形成的危险区域。
格伦在处理伊普西龙容器时，不小心触碰了一缕透明波动。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右手开始“变化”——皮肤变得像岩石般坚硬，指甲变成了金属，肌肉纹理重组。他立刻注射概念中和剂，变化过程停止，但手已经变成了半石半金属的怪异状态。
“没事，还能动。”他咬着牙说，继续放置稳定锚。
五分钟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当最后一个稳定锚贴在欧米伽容器表面时，时间还剩三十秒。
西恩的匕首终于刺穿了传令官的能量晶体，裂纹在晶体表面缓慢蔓延。
阿斯特的湮灭奇点悬浮在四名深渊祭司中央，等待领域解除的瞬间爆发。
雷蒙德和其他人退回到大厅边缘，紧张地等待着。
十秒。
五秒。
一秒。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的瞬间，世界“爆炸”了。
传令官胸口的光晶炸裂，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空般瘫软下去，六只眼睛同时失去光芒。西恩被爆炸冲击波震飞，莉亚牧师及时施展防护结界才救他一命。
四名深渊祭司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魔物、残骸、甚至光线。三秒后黑洞消失，留下一个完美的球形空洞，四名祭司连渣都不剩。
样本容器周围的稳定锚同时激活，银白色的光芒形成网格，将容器完全包裹。泄露的样本能量被概念中和剂净化，扭曲造物失去活性，变回普通的残骸和物质。
但有一个意外发生了。
在时间流速恢复的瞬间，伊普西龙容器的一道裂纹中，最后一缕透明波动逃逸出来。它没有感染物质，而是直接……融入了空间本身。
紧接着，整个大厅的空间结构开始“适应”。
重力方向随机变化，前一秒向上，下一秒向左。光线弯曲成奇怪的弧形，声音传播速度忽快忽慢。甚至有人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速度在变化——时而清晰如闪电，时而迟钝如蜗牛。
“伊普西龙在适应‘混乱’这个概念！”格伦喊道，“它要把这片空间变成完全无法预测的混沌领域！”
“能阻止吗？”
“除非有比‘混乱’更强大的‘秩序’概念来中和！”格伦绝望地说，“但我们没有那种东西！”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欧米伽的容器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光，而是某种超越视觉感知的存在显现。容器表面出现了无数裂纹，但不是破碎，而是……在“适应”裂纹这个概念，然后超越了它。
一个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概念传递：
“感谢你们。”
“感谢你们带来的‘变化’、‘冲突’、‘混乱’。”
“这些给了我最后的‘样本’，让我完成了从‘不存在’向‘存在’的适应。”
“现在，我存在了。”
“而存在的第一件事，就是适应‘自由’。”
欧米伽容器的外壳如同沙粒般散落，露出内部——什么都没有，但又什么都有。那是一团不断变化的形态，时而像光，时而像影，时而像物质，时而像虚空。
它“看”向正在适应混乱的伊普西龙波动，然后“伸”出某种无法形容的触角，触碰了那片波动。
瞬间，所有的混乱平息了。
不是被压制，而是被……适应。伊普西龙的波动被欧米伽吸收、解析、然后变成了它的一部分。
欧米伽的形态稳定下来，变成了一个人类大小的、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没有面孔，没有性别特征，只是一个纯粹的存在概念。
它转向突击队成员。
“不用害怕。”那个意识声音说，“我不会伤害你们。因为你们给了我存在，而我适应的第一个‘环境’就是你们。”
“你想做什么？”雷蒙德握紧武器，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
“我想……”欧米伽似乎在思考，“观察。学习。继续适应。但首先，我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让我不会在适应过程中失去自我的参照物。”
它看向大厅入口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层层岩壁看到地面的农庄。
“那个继承者，他体内有心智之钥。那是完美的锚点材料。”
话音未落，欧米伽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水中般消失在空气中。
“它要去地面！”阿斯特反应过来，“去找林老板！”
突击队疯狂冲向出口，但已经太迟。
当他们冲出地下，回到农庄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
农庄上空，满月的银辉被一道奇异的彩虹色光柱取代。光柱中，欧米伽的身影正在与另一个人对峙——
林越悬浮在半空中，胸口的心智之钥发出炽烈的光芒。那光芒与欧米伽身上的彩虹色光芒交织、碰撞，在夜空中绘制出复杂的光之图案。
两人都没有动作，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场超越物理层面的较量正在进行。
意识与概念的战争。
适应与坚守的对抗。
上古遗产与现代继承者的第一次真正交锋。
而胜负，将决定整个农庄、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
雷蒙德想要冲上去帮忙，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那是两者交锋产生的概念余波，任何靠近都会被卷入，被同化或湮灭。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莉亚牧师无力地说。
格伦盯着监测设备，上面的读数已经完全超出理解范围：“他们在进行……概念层面的博弈。林老板在用自己的‘存在’定义对抗欧米伽的‘适应’。谁的定义更强，谁就能主导这片区域的现实法则。”
夜空中，光芒越来越亮，将整个农庄照得如同白昼。
而在光芒最中心，林越的表情凝重，汗珠从额头滑落。
欧米伽的意识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只有他能听到：
“放弃吧，继承者。你的‘我’之边界太脆弱，无法抵挡我的适应。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我们就能超越一切限制。”
林越咬紧牙关，心智之钥在胸口灼热如烙铁。
“不。”他在意识中回应，“我就是我，林越，深渊农庄的主人，两界的穿梭者，上古遗产的继承者。我不会被任何人、任何存在同化。”
“顽固。”欧米伽说，“但顽固也是一种概念，我会适应它，然后超越它。”
光芒达到顶峰，然后——
突然熄灭。
不是慢慢暗淡，而是如同开关被切断般瞬间消失。
夜空恢复黑暗，满月重新显露。林越从空中坠落，被雷蒙德冲上前接住。欧米伽的身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板！老板你怎么样？”
林越睁开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恢复清明。
“我……我没事。”他坐起身，摸向胸口。心智之钥仍在，但光芒暗淡了许多，“它……撤退了。”
“为什么？它明明占据上风。”
林越望向深渊裂隙的方向，表情复杂。
“因为它感觉到了更大的威胁正在逼近。”他低声说，“比我们，比封印，比一切都更大的威胁。”
“什么东西？”
林越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欧米伽的暂时退却，不是因为战败，而是因为……它要去适应那个即将到来的、更危险、更宏大的“环境”。
满月渐沉，黎明将至。
但农庄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黎明之后，世界将不再是原来的世界。
第301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