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深渊农庄的主屋会客厅。
林越坐在主位上，面前的长桌另一侧坐着五位风尘仆仆的冒险者。正如雷蒙德所描述，这是一个标准的精英小队配置，每个人的装备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但保养得极好，显然经历了长期实战考验。
坐在最左侧的是法师——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法袍，胸前佩戴着正式的中级法师徽章。他的眼睛锐利而冷静，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会客厅的每一个细节。
法师旁边是牧师，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性，淡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简洁的发髻，白色长袍上绣着生命女神西芙的圣徽。她的表情温和，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的姿势显示出某种内在的戒备。
再往右是两位战士。年长的那位头发灰白，脸上有三道明显的疤痕，从额头斜跨到下巴，让他看起来格外凶狠。年轻的那位大约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铠甲下的肌肉虬结，眼神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
坐在最右侧的是侦察者。这是个瘦削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不起眼的灰色皮甲，整个人几乎融入了椅子的阴影中。他的目光很少与人对视，但林越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在快速扫视整个房间，评估出口、可能的藏身点、以及每个人的武器位置。
“欢迎来到深渊农庄。”林越率先开口，语气平静，“我是林越，这里的主人。听说各位是深渊探索者协会的成员？”
法师微微颔首：“我是阿斯特，小队队长兼法术顾问。这位是牧师莉亚，战士巴德和卡尔，侦察者西恩。”他的介绍简洁直接，“很抱歉不请自来，但我们确实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与您沟通。”
“请讲。”林越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斯特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件仪器——那是一个复杂的黄铜装置，有多个转盘、指针和一块散发着微光的水晶面板。他将仪器放在桌上，调整了几个旋钮。
“这是‘深渊能量波动探测器’，我们协会的特制装备。”法师解释，“三天前，我们在距离这里约二十公里的‘腐骨丘陵’进行常规勘探时，仪器捕捉到了异常的规律性信号。”
仪器上的水晶面板亮起，显现出一组波形图。波形呈现出明显的周期性，每二十三小时出现一次高峰，与格伦监测到的封印波动完全一致。
“信号的源头指向这个方向。”阿斯特指着波形图上的一个坐标点，“我们追踪而来，最终确认信号中心就在您的农庄下方。林越先生，请问您是否知道，您的土地下方存在着一个强大的周期性能量源？”
问题直指核心。林越面不改色：“农庄建在深渊裂隙边缘，有些能量异常是正常的。我们的防护法阵也会产生周期性波动，用来驱散魔气侵蚀。”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边境地区的农庄和聚落大多会布置防护法阵，而为了避免法阵过载，很多设计确实采用间歇性运行模式。
但阿斯特摇了摇头：“我们探测过边境十七个定居点，包括三个比您这里规模更大的镇子。它们的防护法阵波动特征与这个信号完全不同。而且……”他顿了顿，“这个信号的频率和波形，与我们协会记录中‘古代奥术设施’的特征高度吻合。”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古代奥术设施？”林越挑眉，“在我的农庄
“只是推测，但可能性很大。”牧师莉亚接过话头，声音温和但坚定，“林越先生，您可能不了解，这片‘诅咒之地’在历史上有过另一个名字——‘第七观测站遗址’。根据协会的典籍记载，数千年前，这里曾是一个强大的奥术文明的前哨站。”
她展开一张古老的羊皮地图，上面用褪色的墨水绘制着这片区域的古地貌。地图中央标注着一个醒目的符号，旁边用古代语写着“第七观测站·最高警戒区”。
“协会成立三百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第七观测站的准确位置。”阿斯特接着说，“但所有的线索都在深渊裂隙扩张后中断了。直到最近，我们重新分析了历史文献，结合深渊能量分布模型，才将搜索范围缩小到这一带。”
林越沉默着，等待对方说出真正的来意。
“林越先生。”年老的战士巴德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如果您的农庄藏；第二，巨大的危险。”
“协会的宗旨是探索、研究、保护。”莉亚牧师补充道，“我们想要与您合作，共同探索那个遗迹。我们可以提供专业的考古知识、危险环境应对经验，以及必要的武力支持。而您，作为土地所有者，将享有所有发现的第一知情权和优先处置权。”
听起来很公平。但林越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我说不呢？”他问。
侦察者西恩第一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我们会自行调查。根据王国法典第37条，古代遗迹属于无主文化遗产，任何有能力的个人或团体都有权进行探索性研究，只要不破坏私人财产。”
这是软硬兼施。合作就分享好处，不合作他们就依法强行调查。
林越笑了：“那么，请允许我问几个问题。第一，如果？第二，你们是否考虑过，贸然激活古代设施可能引发的后果？比如……吸引深渊魔物？”
他指向窗外，远处隐约可见的深渊裂隙：“农庄距离那道裂隙不到五公里。我们每天都在与魔化生物战斗。如果因为你们的探索导致大规模魔物潮，谁来负责？谁有能力保护这一百多条人命？”
问题尖锐而现实。
阿斯特与其他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认真回答：“安全是我们最重视的。协会有一整套完善的遗迹探索规程，包括预先风险评估、多层防护措施、应急撤离方案等。至于魔物威胁……我们有丰富的深渊环境作战经验，这支小队曾单独击退过三十只以上的魔物集群。”
“三十只？”林越摇头，“根据我们的侦察，最近三天裂隙边缘集结的魔物数量已经超过两百。而且它们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组织性，可能由智慧魔物指挥。你们的经验在这种规模面前，恐怕不够看。”
战士卡尔，那个年轻人，不服气地插话：“那就更需要探索遗迹了！古代奥术设施里很可能有对付魔物的武器或技术！现在深渊异动明显，危机可能随时爆发，每一分力量都要争取！”
“卡尔。”阿斯特制止了队员的冲动，转回看向林越，“林越先生，您说得对，情况确实复杂。那么，您有什么提议？我们是否可以共同建立一个安全的探索框架？”
林越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在权衡。
完全拒绝这些冒险者可能适得其反，他们可能会在暗中进行调查，反而增加不确定性。但完全接受合作也不行——封印的秘密太重大，不能轻易与外人分享。
“我可以同意有限的合作。”他终于说道，“但在正式协议前，我需要看到你们的诚意和专业能力。”
“您指的是？”
“农庄面临着现实的威胁。”林越指向深渊方向，“魔物集结，可能爆发潮汐。如果你们能帮助解决这个问题，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讨论遗迹探索的事。”
这是合理的条件，也是一种考验。如果这群冒险者真有他们声称的实力，那么抵御魔物威胁确实需要帮手。如果他们只是夸夸其谈，那很快就会暴露。
阿斯特思考片刻，与其他队员进行了一番无声的眼神交流后，点头：“可以。但我们需要详细了解敌情，以及农庄现有的防御能力。”
“雷蒙德会提供所有情报。”林越示意站在一旁的老兵，“另外，农庄愿意为你们的协助提供合理的报酬——按日结算的佣金，加上食宿保障。”
“报酬就不必了。”牧师莉亚微笑，“如果我们能帮助保护这里的人们，那是女神所乐见的善行。而且……我们更看重长远合作的可能性。”
林越点头：“那就这样定了。雷蒙德，带各位去安顿，然后详细介绍情况。”
“是，大人。”
冒险者们离开后，林越独自坐在会客厅，陷入了深思。
这支小队不简单。他们显然做了充分准备，对古代遗迹了解很深，甚至可能知道第七观测站的部分真相。但他们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学术研究？还是有其他图谋？
他需要更多信息。
---
当天下午，格伦的工坊里。
“冒险者协会？”地精工程师听完林越的描述后，皱起了眉头，“他们名声还可以，在学术界有一定地位，但也有些……激进的派系。我记得协会内部有个‘发掘派’，主张不惜一切代价打开所有古代遗迹，获取知识。还有个‘保护派’，主张审慎研究，以保护现有文明为优先。”
“你觉得他们是哪一派？”
格伦想了想：“从他们主动提出合作、愿意先帮助防御魔物来看，更像是保护派。发掘派的人往往更傲慢，更倾向于强行进入遗迹。不过……也可能是伪装。”
“我需要你暗中调查他们的装备。”林越说，“特别是那个能量探测器。能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复制它的数据？或者至少了解它的探测原理和精度？”
格伦眼睛一亮：“这个我在行！我可以在他们住的地方‘不小心’留下一些带监控功能的魔法小玩意儿。另外，农庄的能量屏蔽层可以调整，制造一些干扰信号，测试他们的设备到底有多灵敏。”
“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格伦摩拳擦掌，“对了老板，关于封印的周期性信号，我有个新发现。”
他调出一组数据分析图：“你看，信号的每一次峰值，强度都有微弱的增加——大概每周期增强0.03%。虽然增幅很小，但如果持续下去，三个月后信号强度会比现在增强近一倍。”
“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意味着封印在逐渐‘苏醒’，或者内部的样本在缓慢增强。”格伦表情严肃，“更麻烦的是，我分析了信号的频谱成分，发现它确实包含某种……‘邀请’的频率。”
“邀请？”
“对，就像是在说‘这里有能量源，这里有可适应的环境’。”格伦模拟着信号的内容，“这可能是古代设计的一部分——封印会在样本稳定后，主动寻找合适的‘释放环境’。但如果我们不做任何干预，最可能响应这个邀请的，就是深渊魔物。”
林越感到一阵寒意。封印不仅是个牢笼，还是个不断向外发送邀请函的牢笼。而深渊魔物，就是最可能上门的“客人”。
“有办法屏蔽或修改这个信号吗？”
“理论上有，但需要深入封印的控制核心。”格伦调出封印门的结构图，“那个次级接口可能能做点什么，但需要更深入的控制权限。也许……和更多样本建立链接后，我们能拼凑出完整的控制方法。”
这是一个悖论：要控制封印，需要了解更多样本的信息；但要了解样本，就需要承担链接的风险。
“意识隔离舱什么时候能完工？”
“三天内完成主体，再两天测试。”格伦保证，“我会加班加点。”
“好。在那之前，我们先应对魔物威胁和冒险者的问题。”
---
傍晚时分，农庄外围的前哨站。
雷蒙德带着冒险者小队来到这里。这是一个建在小山丘上的简易木塔，视野开阔，可以清楚看到三公里外的深渊裂隙边缘。
从了望塔的观察窗望出去，景象令人心悸。
在昏暗的天光下，裂隙边缘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魔物身影。有低阶的腐尸犬、影狼，也有中阶的深渊凝视者、扭曲树人。它们不再像往常那样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组成松散的阵型，像是在等待什么。
“数量在增加。”驻守前哨的守卫报告，“今天又多了大约二十只，而且出现了新品种——看到那边那几个像巨型蜘蛛的东西了吗？那是‘织网者’，通常会在地下筑巢，很少在地表成群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