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队长回到营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挥手驱散了围上来想询问情况的手下，独自钻进了中央最大的那顶帐篷。帐篷里已经点起了防风的牛油灯，光线昏暗，映照着悬挂在支架上的简陋地图和几件随身武器。
他一屁股坐在粗糙的行军床上，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布满风霜和一道深刻疤痕的脸。疤痕从左额角斜划到右脸颊，让他的面容更显凶悍，但此刻，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除了惯常的警惕，还多了一丝罕见的惊疑。
刚才农庄古井那道冲天而起的淡银色光柱，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灵魂都为之一清的净化波动，绝非幻觉，也绝不是什么“不稳定矿脉”能解释的！他摩根在边境混了二十年，从斥候做到队长，什么稀奇古怪的魔法现象、遗迹异动没见过？但像刚才那样纯粹、温和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威严的净化能量爆发，闻所未闻！
“那个外乡人……在撒谎。”摩根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上的皮革缠绳。林越解释时那种故作镇定下的细微闪烁，他看得一清二楚。这农庄藏着秘密，而且是大秘密！绝不仅仅是几种特殊作物和一口好井那么简单。
哈罗德爵士的命令是监控、确保协议履行，并尽可能摸清农庄底细。现在看来，这“底细”恐怕深得很，甚至可能涉及某些古老而危险的东西。摩根不怕危险，但他厌恶未知。未知意味着无法预估的风险，可能让他的小队，甚至他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队长？”帐篷外传来副手卢克的声音。卢克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干汉子，以前是摩根的斥候搭档，心思缜密，是他的左膀右臂。
“进来。”
卢克掀帘而入，手里还拿着那个简陋的能量探测仪，屏幕上的读数已经回落，但残留的峰值记录依然醒目。“探测记录显示，刚才的能量爆发强度达到了三级奥术标准，性质……探测仪无法完全解析，但‘秩序’与‘净化’属性占比极高，超过了百分之八十。这很不寻常，队长。通常的净化法术或圣水，能有百分之五十的纯度就算上品了。”
“我知道。”摩根烦躁地挥挥手，“你觉得那口井
卢克迟疑了一下：“不好说。边境地下的确有些古代矿藏，偶尔会因地质活动释放能量，但性质多为元素或混乱，像这样高度秩序和净化的……很少见。除非……”他压低了声音，“除非”
古代遗迹！摩根的心猛地一沉。这是最糟糕，也最有可能的猜测。如果真是古代遗迹，那这个农庄的价值就不仅仅是产出一些特殊作物了，它可能是一个通往宝藏或者灾难的钥匙！领主大人知道后，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收税和监控，很可能会派遣更专业、更强大的力量前来接管，甚至……灭口。
而他们这支先遣小队，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微妙和危险。是作为探路的棋子被牺牲掉，还是能从中分一杯羹？
“派人盯着农庄，尤其是那口井和那个半精灵女人的动向。”摩根迅速做出决断，“另外，让‘老鼠’出去转转，摸摸农庄外围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或者……隐藏的进出口。动作要隐蔽，别被发现了。”
“老鼠”是他们小队里一个外号，真名叫吉姆，身材矮小灵活，擅长潜行和侦察，以前是盗贼出身，后来被领主收编。
“明白。”卢克点头，“还有，队长，裂隙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刚才了望哨报告，北边五里外的‘老鸦岭’方向，已经能看到零星的腐牙狼和蚀骨鼠在往南跑，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的。我们营地位置虽然靠后，但万一魔物形成规模……”
摩根走到帐篷口，掀开一角，望向远方那如同地狱之眼的紫红色天幕。低沉的轰鸣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空气中硫磺和腐朽的味道越来越浓。身为边境老兵，他太熟悉这种征兆了——大规模的魔气潮汐，往往伴随着低阶魔物的躁动和迁徙，甚至会诱发小规模的“魔潮”。
“加强营地警戒，轮值增加一人。把驱魔粉在营地外围撒一圈。告诉弟兄们，睡觉别脱甲，武器放在手边。”摩根沉声道，“另外，派人回镇上……不，直接去伐木营地，向哈罗德爵士报告这里的情况，尤其是农庄的能量异常和裂隙的动向，请求进一步指示。要快！”
他需要上级的命令来明确自己的行动边界，也需要了解领主大人对农庄秘密的真正态度。
“是！”
卢克领命而去。摩根独自站在帐篷口，目光越过两百米的距离，落在那座在昏沉天光下显得格外沉默的农庄上。灯光稀疏，但隐约能看到加固过的围墙轮廓和主屋模糊的影子。
那个叫林越的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他真的是偶然继承了这座农庄吗？他和那口井，和可能存在的古代遗迹，又是什么关系？
摩根心中充满了疑问和警惕。他嗅到了危险，也嗅到了……机遇。
与此同时，农庄内。
林越站在主屋工作间的窗前，隔着特意留出的狭窄观察缝，望着远处营地闪烁的篝火。古力克制造的“可控异象”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摩根的反应说明对方被震慑住了，至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也意味着，对方的警惕和探查只会更加深入和隐蔽。
“老板，刚才的能量爆发，虽然控制得很好，但我监测到，古井下方的净化核心输出功率有一瞬间的微小波动。”艾莉娅走进工作间，低声汇报，“虽然很快恢复了，但说明这种人为激发的‘异象’，还是会对地下设施造成轻微扰动。频繁使用恐怕不妥。”
林越点头：“一次就够了。我们需要的是让他们心存忌惮，不是真的把地下东西吵醒。古力克那边怎么样？”
“装置核心有点过载，几个谐振水晶出现了细微裂痕，需要更换或修复。古力克正在检查，他说如果有更高品质的魔力水晶，下次可以做得更稳定、更‘逼真’。”艾莉娅说道，“另外，他让我转告您，对主屋地下那个石室的能量通路监测显示，能量注入速度在‘异象’爆发后有极其微弱的加快，石室墙壁被点亮的纹路比例增加了大约百分之二。”
能量注入加速了？是因为刚才的爆发刺激了净化节点，还是地下设施本身对能量变化有反应？
“继续监测。另外，艾莉娅，核心区的魔植状况如何？魔气浓度持续上升，它们承受得住吗？”
“净尘藤的吸收效率在提升，但叶片边缘的暗红脉络也在扩散，我加大了净化药剂的喷洒频率。小麦的抗性表现良好，暂时没有明显受侵蚀迹象，但生长速度似乎受到了一点抑制。古井的净化波动很稳定，有效维持着核心区的‘洁净泡’范围。”艾莉娅回答得很详细，“不过，如果魔气浓度继续以这个速度上升，最多再坚持两三天，净尘藤可能就会达到吸收饱和或出现过载损伤，届时核心区的防护效果会下降。”
时间不多了。无论是应对驻军的威胁，还是抵抗越来越强的魔气潮汐，都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或更有效的方法。
林越走到工作台前，摊开研究日志。上面记录着从地球报告解析出的关键信息，以及地契反馈的关于地下设施的各种提示。他的目光落在“净化节点修复进度：71%”和“新增能量通路：净化节点→安全节点石板”这两行字上。
修复净化节点带来了立竿见影的好处，但也引来了驻军。安全节点石板被激活，意味着可能多了一条进入地下遗迹的路径，或者一个额外的功能点。但如何利用？地契提示的“权限验证”又该如何进行？直接拿着地契去石室中心法阵的凹槽试试？风险太大，万一触发防御机制，或者开启后面对不可控的情况……
他需要更多信息，更安全的测试方法。
“古力克！”林越朝外面喊了一声。
片刻后，地精工程师顶着一头乱发和几道黑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冒过烟的谐振发生器残骸。“老板，您叫我？”
“你之前说，需要更高品质的魔力水晶来改进装置和制造更精密的探测工具？”林越问。
“对对对！”古力克眼睛一亮，“现在用的都是最低级的碎片，能量不稳定，精度差，还容易过载。如果有哪怕拇指大小的一块标准品质魔力水晶，我就能做出探测范围更广、精度更高的‘能量扫描器’，说不定能更清楚地‘看’到地下设施的能量回路全貌！甚至……尝试和某些非核心的回路进行低强度的‘对话’！”
“对话？”林越挑眉。
“就是……用特定频率的能量信号去‘询问’或‘试探’法阵的某些基础功能，比如门禁的状态、能量流向的优先级之类的，就像敲敲门，听听里面的动静。”古力克比划着，“当然，这需要非常精密的控制和极大的运气，而且很可能得不到回应，或者引来不好的回应。”
听起来风险极高，但收益也可能很大。如果能安全地获取一些关于地下设施的基础信息，对于决定是否以及如何开启入口至关重要。
“高品质魔力水晶……哪里能弄到？”林越沉吟。磐石镇肯定没有，黑松领主的宝库里或许有，但不可能给他。唯一的希望……
“老板，魔气潮汐加剧，往往也会让一些埋藏在地下的、对能量敏感的矿物短暂‘活跃’或‘暴露’。”艾莉娅忽然开口，“尤其是一些伴生在魔化矿脉附近的魔力水晶矿。虽然被魔气侵染，品质下降，但如果有合适的净化手段……”她看了一眼古力克，“或许能提取出可用的部分。”
魔化矿脉……林越想起之前雷姆追踪使团时提到的，黑荆棘商会的人似乎对“黑沼林”很感兴趣。黑沼林盛产魔化药材和……稀有矿石！难道黑荆棘的目标，除了药材，还有可能因潮汐而暴露或活跃的魔力水晶矿？
如果能想办法弄到一些，哪怕是魔化程度较高的原矿，结合古井的净化之力，或许真能提炼出可用的水晶。
但这意味着要涉足黑荆棘和领主都可能关注的黑沼林，风险极大。
正当林越权衡利弊时，外面传来了科尔刻意压低但急促的声音：“老板！有情况！”
林越立刻走到主屋门口。科尔刚从了望台上下来，脸色紧绷：“驻军营地里悄悄出来两个人，往东边林子去了，动作很隐蔽，看着不像普通巡逻。其中一个特别矮小灵活，像……像专门干潜入勾当的。”
“老鼠”出动了。林越眼神一冷。果然，摩根不会坐以待毙，开始了他的探查。
“方向能确定吗？是不是冲着我们农庄来的？”
“他们绕过我们正面，沿着林子边缘往南边切过去了，暂时看不出具体目标。但那个方向……有我们之前布置的几个外围陷阱和‘窥视之眼’的隐藏点。”科尔道。
林越心念电转。对方可能是想探查农庄外围的防御布置，寻找漏洞，也可能是在寻找可能存在的、不经过农庄正门的秘密通道（比如通往地下遗迹的其他入口）。无论哪种，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雷姆！”林越低喝。
“在！”雷姆从阴影中闪出，他已经穿戴好防护装备，手里拿着开山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