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站在古井旁的新鲜裂痕前，半蹲下身，指尖拂过粗糙的土壤边缘。裂痕宽约两指，深不见底，边缘整齐得有些诡异，不像是自然开裂或重物撞击，反倒像是被某种极其锐利、且带着高温的东西瞬间“切”开。
裂痕周围的泥土呈现焦黑色，散发着淡淡的、类似臭氧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几株被波及的吸能藤蔓蔓枝从裂痕处被整齐切断，断口同样焦黑碳化。
“什么时候发生的？”林越的声音很平静，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下的冷意。
“大约两个小时前，临近正午。”雷姆回答，脸上疤痕随着紧绷的面部肌肉更加深刻，“当时我正在东侧栅栏附近和科尔检查前天发现的脚印，突然听到这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头裂开，紧接着就是艾莉娅的示警哨声。”
艾莉娅接话道：“我当时在核心区记录小麦数据，就在井边。没有任何预兆，地面突然震动——比昨晚那种要强烈得多，而且只局限在古井周围很小一块区域。然后就看到这三道裂痕凭空出现，从井沿向外辐射。裂痕出现的同时，有一股看不见的冲击波扩散开，把周围的小麦冲倒了。”
她指向不远处一片凌乱倒伏的小麦：“冲击波不强，更像是一阵强风，但带着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能量。古力克正在后院测试他的‘次级魔力场稳定器’，装置当场就冒烟烧毁了。”
古力克抱着那个还在冒缕缕青烟、外形酷似一堆废铁缠绕着几块焦黑魔力水晶的装置，哭丧着脸：“我的‘聚能环谐振器’！只差一点点就能稳定输出次级魔力场了！那股能量……太霸道了，直接过载了所有回路！老板，这绝对是高能级奥术能量逸散造成的！而且性质非常古老、非常……尖锐！”
林越站起身，目光扫过核心区的惨状。倒伏的小麦大约占了总数五分之一，虽然大部分只是茎秆倾斜，根系应该无恙，但恢复需要时间，产量必然受影响。吸能藤蔓断了十几根主要蔓枝，好在主体无碍，以它的生长速度，一两天就能重新覆盖。古井的裂痕是最大的问题，不仅破坏了井台结构，更关键的是可能影响了井水净化效能的稳定性。
“井水检查了吗？”他问。
艾莉娅点头：“裂痕出现后，我立刻取样测试。净化效力指标……下降了约十五个百分点，而且还在缓慢波动。水位没有明显变化。”
下降十五个百分点！林越心中一沉。古井是农庄在深渊边缘立足的基石之一，其净化效力直接关系到核心区土壤改良和魔植培育。效力下降，意味着农庄最根本的优势在削弱。
“有没有人员受伤？”
“没有。除了古力克的装置，没有其他财产损失。”雷姆道，“冲击波过后，我们立刻检查了农庄内外，没有发现外敌入侵的痕迹，也没有新的监视装置。裂痕出现得很突然，结束得也突然，震动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就像……地下的某个东西，翻了个身，或者……打了个嗝？”古力克小声嘀咕。
地下的某个东西。林越想起了昨晚的微弱震动，以及艾莉娅感知到的自然能量紊乱。这两次事件显然存在关联，但第二次的烈度远远超过第一次。
“古力克，”林越看向地精工程师，“你的装置记录到能量爆发的数据了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古力克眼睛一亮，赶紧在怀里那堆冒烟的零件里翻找，最后掏出一块巴掌大小、屏幕已经碎裂但还勉强亮着的金属板。“有的有的！‘谐振器’的核心记录模块有瞬态缓存！虽然烧了，但缓存芯片可能还有救！”他像是捧着珍宝一样捧着那块金属板，“老板，给我点时间，我试着把数据导出来！哪怕只有能量峰值和频谱特征也好！”
“尽快。”林越点头，然后转向雷姆和艾莉娅，“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这次事件可能不是孤立的。雷姆，你下午带科尔和巴德，对农庄地下进行一次浅层探查，用探杆，小心点，重点查看古井下方和主屋地基周围有没有空洞或异常结构。深度……不要超过三米，安全第一。”
“明白。”
“艾莉娅，你负责照看受损作物，尝试用稀释的古井水浇灌，看能否帮助恢复。同时监测核心区能量场变化，每小时记录一次。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好的。”
“米拉，”林越对一直紧张旁听的寡妇说道，“你和妮娜暂时不要靠近核心区，在主屋帮忙准备伙食和缝补工作就行。”
米拉用力点头，抱着女儿退回了主屋。
安排完应急措施，林越走到古井边，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三道裂痕。裂痕起始于井沿的石缝，呈放射状延伸出大约一米五后逐渐变浅消失。他拿出从地球带来的强光手电，调整到最亮档，对准一道裂痕深处照去。
光线被黑暗吞没，看不到底。但手电光束的边缘，似乎有一些极其微弱的、淡银色的反光点，像是什么矿物的晶面，又像是……某种规则排列的纹路？
林越心中一动。他让雷姆取来一根长竹竿，在顶端绑上小镜子和手电，做成一个简易的潜望镜，小心地探入裂痕。
调整角度，镜子反射出手电光和下方的景象。裂痕深处并非泥土，而是粗糙的、人工修整过的石壁！石壁上，隐约可见雕刻着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的几何图案和奇异符号，大部分被尘土和苔藓覆盖，但在手电光下，某些线条反射出微弱的金属光泽。
是法阵！而且规模不小！
林越屏住呼吸，缓缓移动竹竿，让镜子照射更大范围。石壁上的法阵纹路向下方延伸，远远超出了竹竿能够探查的深度。纹路的风格……与之前林地里发现的那个金属监视法阵盘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繁复、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
“老板，看到什么了？”雷姆低声问。
“人工建筑。很深的石壁，上面刻满了法阵。”林越收回竹竿，脸色凝重，“农庄地下，果然有东西。古井很可能就建在这个地下结构的顶部，或者与之相连。刚才的爆炸和裂痕……可能是地下法阵因某种原因被意外触发，能量沿着古井这个‘薄弱点’泄出。”
“古代遗迹？”艾莉娅走过来，听到林越的话，眼中露出惊讶，“精灵的古老传说中，提到过在深渊边缘曾存在一个强大的古代文明，他们建造了宏伟的地下城市和强大的防御体系，试图对抗深渊侵蚀，但最终失败了。难道……”
“有可能。”林越点头。地契信息里提到农庄是“古老的活体建筑”，地下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和“奥术奇械工坊的入口”。现在看来，这个入口，或者至少是与之相关的结构，就在古井下方。
问题是，为什么会突然被触发？是因为昨晚的微弱震动？还是因为农庄近期的发展（魔植种植、能量场变化）达到了某个阈值？亦或是……外部因素，比如贵族势力的窥探，或者深渊裂隙的周期性异动，影响到了地下结构的稳定性？
“古力克！”林越喊道，“数据导出来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到晚上！”古力克头也不抬，正趴在工作台上，用一堆细小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卸那块焦黑的记录模块，“芯片封装很特殊，强行读取会损坏数据！需要精确的奥术解离和导能……”
“尽快。”林越知道急不来。他转向雷姆，“探查计划照旧，但要加倍小心。如果发现任何人工造物、能量反应或者不稳定的结构，立刻停止，不要冒险。”
“放心，我有数。”雷姆拍拍腰间的开山刀。
下午的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中度过。
林越先是将从地球带回的物资分批取出，存放在主屋仓库和地下室。发电机暂时没有拿出来，需要先解决隔音和燃油储存问题。防护服、头盔、电击器、防暴喷雾等装备，他先藏了起来，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分发给核心成员。那些订制的陷阱零件，则直接交给了雷姆，让他根据地形设计布设方案。
然后，他加入了艾莉娅的作物抢救工作。两人用木桶从古井打上水（虽然净化效力下降，但比普通地表水仍好很多），小心地浇灌倒伏的小麦，扶正茎秆，用细木棍支撑。吸能藤蔓的断枝被修剪，伤口涂抹上艾莉娅用几种本地草药和少量古井水调制的“促生膏”。
过程中，林越仔细感受着核心区的能量场。空气中游离的魔气浓度似乎比事件前又降低了一点，但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锐利”感，像是有什么锋利的能量残留悬浮着，让皮肤微微发麻。古井方向的能量波动依然不稳定，时强时弱。
“老板，”艾莉娅一边给一株小麦培土，一边轻声说，“您离开的这一天多，农庄外……不太平静。”
“详细说说。”
“昨天下午，雷姆去镇上后不久，东边林子里传来过短促的、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很轻，但我和科尔都听到了。我们赶过去时，只看到几只受惊的灰喙雀飞走，地上有一些新的脚印，很杂乱，有打斗的痕迹，但没发现血迹或尸体。”艾莉娅的尖耳微微动了动，“另外，昨晚后半夜，我值勤的时候，感觉到西面栅栏外大概两百米的地方，有短暂的能量波动，很微弱，像是有人在使用低级的探测类法术或者魔法物品，但很快就消失了。我没敢贸然出去查看。”
金属碰撞声？打斗痕迹？探测法术？
林越眉头紧锁。这显然不是同一拨人。窥探农庄的势力，可能不止一方，而且他们之间……似乎也有摩擦？
“继续留意，但不要主动冲突。”林越道，“我们现在需要时间。”
傍晚时分，雷姆带着科尔和巴德回来了。三人都是一身泥土，神情疲惫但带着兴奋。
“老板，有发现！”雷姆顾不上清洗，直接摊开一张粗略画在布片上的草图，“我们在古井东侧大约十米、主屋地基西南角、还有西侧栅栏内约五米的地方，分别用探杆打到了硬物。不是岩石，是规整的石板或者金属板，深度都在两米到两米五之间。主屋地基不一样！”
“有没有尝试挖开？”林越问。
“没有，按您吩咐，碰到硬物就停了。”雷姆摇头，“不过，在主屋地基那个点，我们清理表层浮土时，发现了一块刻着符号的石板，半埋在土里。”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灰色石板，递给林越。
石板很薄，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更大石板上碎裂下来的。表面刻着一个残缺的符号，线条古朴，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简化的法阵节点。林越不认识，看向艾莉娅。
半精灵接过石板，仔细辨认，脸色渐渐变得惊讶：“这是……古代高等精灵语的变体字符！意思是……‘节点’、‘枢纽’，或者……‘能量分流点’？字符刻痕里有微量的秘银残留，虽然经历了漫长岁月，但还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魔力共鸣。”
古代高等精灵语？秘银刻痕？
林越和雷姆对视一眼。高等精灵是艾瑟兰世界传说中的上古种族，以魔法技艺和奥术造诣闻名，据说早在人类文明兴起之前就已大部分迁徙或隐匿。农庄地下，竟然有高等精灵的遗迹？
“石板发现的位置，正好对应您说的‘主屋地基下疑似空洞’的点。”雷姆补充道，“而且，我们探测的时候，古力克那个烧坏的记录板，在靠近那个点时，会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还有残留能量在感应。”
线索越来越多，指向也越来越明确。农庄地下确实存在着一个规模不小、很可能与古代高等精灵文明有关的遗迹或设施。古井是其中一个出入口或能量节点。而最近的异常，很可能是因为这个沉寂了无数年的设施，正在因为某种原因（农庄活动、外部干扰、深渊异动）而开始“苏醒”或“不稳定”。
晚饭时，气氛有些沉闷。妮娜似乎被白天的变故吓到了，一直蔫蔫的，米拉耐心地哄着。其他人也都默默吃饭，各自思考。
饭后，林越将核心成员——雷姆、艾莉娅、古力克——召集到工作间开会。米拉、科尔和巴德负责外围警戒。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林越开门见山，“农庄地下有古代遗迹，目前处于不稳定状态，可能带来危险，但也可能蕴含着巨大的机遇。古井净化效力下降，对我们很不利。外部至少有不明势力在窥探，可能不止一家。深渊裂隙的周期性异动也可能临近。我们现在是内外交困。”
他环视三人：“但危机也是转机。地下遗迹如果能被我们掌控，可能就是农庄崛起的最大依仗。古井的问题，也许能从遗迹中找到修复甚至强化的方法。外部的窥探者，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就能让他们变成合作者或者……消失。而裂隙异动，如果我们能提前准备，未必不能将其转化为机会。”
“老板，您说怎么做吧！”雷姆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