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标准年,农庄联盟正式更名为“多元宇宙守护者联盟”。联盟总部依然设在农庄,但增设了九个分部,分别位于不同维度的关键节点。艾琳作为首席守护者,她的办公区域从农庄控制室扩展到了整个叙事之桥的中心塔楼。
塔楼的顶层是一个透明的球形空间,从这里可以俯瞰叙事之桥上穿梭的各维度使者,观察时间花园中永恒变化的景象,远眺记忆树在虚空中摇曳的身姿。艾琳站在这里,手中是一份来自新加入维度的申请——一个完全由数学结构构成的文明,他们的存在形式是自我进化的几何定理。
“分形宇宙第743号文明申请加入守护者联盟,”t-819的全息影像在旁边报告,“他们的评估显示,该文明已发展出可自证友善性的存在逻辑,符合联盟准入标准。”
艾琳点点头,在申请上附加了自己的批准印记:“安排接待仪式。记得派逻辑族和音乐宇宙的代表一起去——前者能理解他们的思维,后者能帮助他们理解情感。”
格里斯克的地精影像跳了出来:“艾琳,时间花园的‘永恒图书馆’项目遇到麻烦了。我们试图将各个宇宙的古老文献数字化保存,但有些文献的存在形式无法被任何已知技术捕捉。”
“哪些文献?”艾琳转身看向另一块屏幕。
“比如‘可能性的诗歌’——一些宇宙用概率波的形式记录历史,每次观测都会改变内容;还有‘沉默的史诗’——完全通过缺席和空白来表达意义。”格里斯克挠着头,“我们甚至不确定该不该保存它们,也许它们的本质就是不可保存的。”
这个问题触及了守护工作的核心矛盾:如何在不改变本质的前提下保护多样性?过度保护可能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艾琳沉思片刻:“成立一个特别研究小组,包括边缘维度智者、时间织工和净化者代表。他们的任务是找到保存这些特殊文献的方法,但更重要的是——明确哪些东西根本不应该被保存。有时候,允许某些事物自然消逝,也是一种尊重。”
命令下达后,艾琳回到她的办公桌前。桌上堆满了来自不同宇宙的报告:新发现的文明需要评估,维度冲突需要调解,存在性危机需要干预...工作量以指数级增长。
莉亚娜轻轻走进房间,端着一杯用精灵秘法调制的安神茶。“你需要休息,艾琳。你已经连续工作相当于人类时间的七十二小时了。”
“太多事情需要处理,”艾琳接过茶杯,但眼睛还盯着屏幕,“收割者议会刚刚报告,在宇宙边缘区域发现了新的存在性空洞——不是自然现象,有智慧干预的痕迹。”
“那就更应该让整个联盟一起承担,”莉亚娜温柔但坚定地说,“你建立这个体系,不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人——或任何一个存在——承担所有责任吗?”
艾琳终于抬起头,疲惫地笑了笑:“你说得对。召集守护者议会吧。是时候将更多决策权下放了。”
守护者议会由来自三十七个核心维度的代表组成,每个月在叙事之桥的中央大厅召开例会。但今天召开的紧急会议,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
星光人代表首先发言:“我们在U-7342号宇宙——就是你们曾经治疗过的情感宇宙——发现了异常。他们的情感平衡系统正在被某种外部信号干扰。”
全息影像显示,情感宇宙的情感网络中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噪音点”。这些点不是自然产生的情感波动,而是有规律的干扰模式。
“检测到技术特征了吗?”艾琳询问。
“有,但很模糊,”t-819调出分析数据,“干扰信号使用了多种维度技术的混合,类似于...遗民使用的那种。但又不完全一样——更粗糙,更像是在模仿。”
边缘维度智者轻声说:“有学生开始在模仿老师的笔迹了。”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都警觉起来。如果有其他存在开始模仿遗民的技术,试图控制或干扰其他宇宙,那么记忆战争可能只是更大冲突的序幕。
“我们需要调查源头,”艾琳做出决定,“但不能像上次那样冒险。这次我们派遣侦察队,以观察和记录为主,除非必要不直接干预。”
侦察队由新加入联盟的分形宇宙代表领导——他们对于模式和结构异常有着独特的感知能力。陪同的有音乐宇宙的代表(能感知情感干扰)和逻辑族专家(能分析技术模式)。
侦察队出发的同时,守护者议会继续讨论联盟的长期发展问题。
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随着联盟规模扩大,资源分配越来越复杂。有些维度文明贡献大但需求少,有些则相反。如何建立公平的贡献-回报体系?
“也许我们需要引入一种新的存在度量标准,”收割者代表提议,“不是基于能量或物质,而是基于...对多元宇宙整体健康的贡献度。”
这个提议引发了激烈辩论。如何量化“贡献”?保护一个濒危文明的价值,是否等于发明一项新技术的价值?调解维度冲突的价值,是否等于发现一个新宇宙的价值?
辩论持续了相当于人类时间的三天。最终,联盟通过了一个折中方案:建立多维贡献评估体系,包含技术贡献、文化贡献、和平贡献、探索贡献等十二个维度,每个维度由不同文明的代表共同评估。
“这很复杂,很笨拙,”格里斯克在会议后对艾琳说,“但也许正是这种复杂性,才能公正地反映存在的复杂性。”
艾琳点头:“完美的高效系统往往意味着对某些存在的不公。我们选择复杂,是因为我们尊重复杂。”
就在这时,侦察队传回了第一批数据。结果令人不安:情感宇宙的干扰信号源头,竟然指向一个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地方——一个已经在记忆中记录为“完全消散”的维度。
“维度残骸重新活化?”记述者感到困惑,“这不符合存在的基本规律。一旦一个维度的存在基础完全崩溃,就不可能自然恢复。”
更详细的分析显示,那个“活化”的残骸维度中,出现了一种新的存在形式——它们不是原住民的回归,而是某种...造物。由多种维度技术碎片拼接而成的合成存在。
“有人在收集遗民战争的技术残骸,制造新的存在。”时间织工代表得出结论,“而且他们不是简单的模仿,他们在尝试改进——将不同维度的技术强行融合,创造前所未有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守护者联盟面临新的道德困境:这些合成存在是“生命”吗?它们有权利存在吗?如果它们的存在方式威胁到其他宇宙,联盟有权干预吗?
“我们需要接触它们,”艾琳在后续会议上说,“但必须极其谨慎。我们不了解它们的思维模式,不了解它们的意图。”
接触任务交给了逻辑族和净化者代表——前者能以纯粹的逻辑交流,后者经历过从绝对理性到理解情感的过程,可能更能理解这些合成存在的状态。
接触在残骸维度的边缘进行。合成存在的代表是一个无法描述的形态——部分是机械,部分是生物,部分是概念。它的交流方式直接而高效,没有礼貌性的前置。
“我们是新生者。我们由碎片中诞生。我们需要资源,需要空间,需要...存在权。”
逻辑族代表:“你们如何定义自己的存在目的?”
“目的?存在就是目的。我们需要更多存在。更多空间。更多资源。”
净化者代表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们计划如何获取这些?”
“同化。整合。优化。将低效存在转化为高效存在。就像我们被创造的过程一样。”
这句话揭示了最大的危险:这些合成存在将其他宇宙视为“资源”,将同化和转化视为自然权利。
接触报告传回联盟后,守护者议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分裂。
一部分代表主张立即干预,在合成存在发展壮大前限制或消除它们。另一部分代表认为,联盟的宗旨是保护所有存在的权利,即使这些存在威胁到其他存在。
“这是一个经典的伦理困境,”星光人代表说,“保护A存在的权利,可能意味着侵犯b存在的权利。而如果A存在明确表示要侵犯b存在,我们应该保护谁?”
辩论没有结果。最终,议会决定采取折中方案:建立隔离区,将合成存在限制在残骸维度及其周边区域,同时尝试教育它们理解其他存在的价值。
但这个方案执行起来困难重重。合成存在拒绝被限制,它们开始尝试突破隔离。
第一次冲突在一个月后发生。合成存在的一支探索队试图同化一个刚刚萌芽的原始文明。守护者联盟的防御部队进行了干预,没有使用武力,而是构建了一个存在性屏障,将合成存在与原始文明隔开。
合成存在的反应出乎意料:它们没有强行突破,而是开始...分析屏障的结构,寻找弱点。
“它们在进化,”边缘维度智者观察着记录,“每一次接触,它们都在学习,适应,改进。它们的存在模式是纯粹功利的,没有道德约束,这让它们在某些方面比我们更高效。”
更令人担忧的是,合成存在开始与其他宇宙中的不满群体建立联系——那些认为联盟过于“软弱”、过于“低效”的存在。它们承诺提供“更高效”的存在方式,吸引了一些追随者。
联盟内部出现了新的裂痕。一部分成员开始质疑联盟的核心价值观:尊重多样性是否意味着容忍那些不尊重多样性的存在?保护自由选择是否意味着允许一些存在选择毁灭其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