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处河湾的浅滩,后面是黑黢黢的山壁,旁边就是那条差点淹死他们的河,水流依然很急。远处,瀑布的轰鸣声闷雷一样传来。
山壁底下好像有个凹进去的黑影,像是个浅洞。
林闲抱起还在昏迷的宝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果然是个不大的石洞,里面干燥些,能勉强遮点风雨。他把宝儿放在最里面干燥的沙地上,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凉。
他赶紧跌跌撞撞跑出去,在河边折了些被水冲下来的枯枝,又找了点干燥的苔藓。这玩意儿不好找,大部分都湿透了。好不容易凑了一小堆,掏出火折子,幸好这玩意儿用油纸包着,还没完全湿透。
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把火点着。一小簇火苗蹿起来,照亮了小小的山洞,也带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林闲把宝儿抱到火堆边,脱下自己那件湿透的、破得不成样子的外衣,拧了拧水,架在火堆旁的石头上烤着。又小心翼翼地把宝儿外面那件同样湿透的小褂子脱下来,用自己的里衣,稍微干一点,把她裹紧,抱在怀里,靠着火堆取暖。
忙完这一切,他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身上的伤口被火一烤,又疼又痒。
“嗯……”
怀里的宝儿动了一下,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林闲赶紧低头:“宝儿?醒了?”
宝儿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有点迷茫。她看了看跳动的火苗,又抬头看了看林闲下巴的轮廓,小声叫了一句:“西父……”
“哎,师父在呢。”林闲鼻子有点酸,赶紧应着,“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都被打跑了。”
他习惯性地吹牛,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
宝儿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回想。然后她小声问:“我们……掉水里了?”
“嗯,掉水里了,不过师父带你游上来了。”
林闲继续硬着头皮吹,忽略了自己也是半死不活被冲上来的事实。
宝儿又不说话了,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小声说:“宝儿……打了石头。”
林闲一愣,想起坠落时那声巨响和那股莫名的推力。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是宝儿?那一下……
他低头看着宝儿,火光照着她苍白的小脸,眼睛大大的,带着点刚醒来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她还是个三岁的孩子。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自责猛地涌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他搂紧宝儿,下巴蹭着她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声音沙哑:“宝儿不怕了啊,都过去了。是师父没用……没保护好你,让你跟着我遭这种罪……差点,差点就……”
他说不下去了。那些冰冷的河水、沉重的棍棒、赵铁柱贪婪的嘴脸、坠落时的绝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以为自己能硬刚一次,结果差点把俩人都刚没了。
安全第一!老祖宗的话果然没错,可这世道,光苟着,就能安全吗?
怀里的小身子动了动。宝儿抬起头,看着他。火光照亮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映出两个跳动的光点。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林闲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又摸了摸他脸上被树枝划出的血痕,小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西父疼吗?”她问。
林闲摇摇头,想说“不疼”,没说出来。
宝儿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出两只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脸埋进他颈窝里,用力地蹭了蹭。
“西父香!”她闷闷的声音从他颈窝里传出来,带着孩子气的固执,“宝儿最喜欢西父!”
林闲浑身一僵,感觉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胸口,撞得他眼眶发酸,鼻子发堵。所有强撑着的镇定、后怕、自责,在这一句稚嫩的、毫无逻辑的告白面前,溃不成军。
香个屁,他现在一身河水淤泥血污汗臭,他自己都嫌熏得慌。
可怀里这小东西却说香。还说最喜欢他。
他抬起有点发抖的手,轻轻拍着宝儿的背,喉咙哽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火堆噼啪作响,山洞外雨声淅沥,河水奔流。这一切仿佛成了一个模糊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