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情报甄别处的晨会刚散,陈默握着保温杯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科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人群中的微妙疏离上。
往常热闹的走廊,如今却像被无形的线分割成两半——以他为圆心,三步之内鲜少有人靠近,连脚步声都透着刻意的轻缓,仿佛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处座,这是您要的华北日军调动初步甄别报告。”李伟捧着卷宗快步走来,肩膀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过来的档案科科员,对方踉跄了一下,抬头看见陈默,脸色骤变,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走廊拐角。
李伟皱着眉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前几天还凑上来打听南京任务的事,现在倒躲得比兔子还快!”
陈默指尖摩挲着杯沿,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正常,毕竟‘弑父’的帽子,谁都怕沾到。”
他翻开卷宗,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情报数据上,眼角余光却瞥见斜对面的办公室门口,几个科员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朝他这边瞥一眼,见他看过去,立刻作鸟兽散,连门都关得急促。
“要我说,就是毛人凤那边的人在背后煽风!”
李伟压低声音,“昨天我去总务处领办公用品,听见他们科的人说,张诚是毛主任亲自打招呼调过来的,明着是帮忙整理旧档案,实则……”
“实则是来盯我的,对吧?”
陈默抬眼,正好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是李伟口中的张诚。
这人约莫四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看着像个文弱的教书先生,却在三天前突然从档案室调到了甄别处,说是戴笠亲自安排的“老资历支援新部门”。
“陈处座,李科长。”
欧阳诚走到两人面前,笑着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陈默手中的卷宗上,“看您二位讨论得热闹,是华北的情报出了问题?”
他语气自然,眼神里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带着几分关切,和其他避之不及的科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伟下意识地挡在陈默身前,语气不善:“欧阳科员没事做?我与处座讨论工作,你也敢打听?”
欧阳诚脸上的笑意不变,推了推眼镜:“李科长别误会,我就是见处座最近为了情报甄别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想着要是有能搭把手的地方,也好帮衬一二。毕竟都是甄别处的人,理当互相照应。”
陈默抬手示意李伟退后,目光落在欧阳诚的搪瓷杯上——杯身上印着的“复兴社特训班三期”字样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张科员有心了。”他语气平淡,“华北的情报只是初步筛查,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刚调过来,旧档案整理得怎么样?”
“多亏处座关心,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欧阳诚笑着回话,话锋一转,“不过昨天整理到昭和十五年的档案时,发现有几页关于日军间谍‘夜莺’的记录缺了角,不知道处座这里有没有备份?”
陈默心里一动——“夜莺”是三个月前刚锁定的日本间谍代号,相关档案属于甲级机密,只有他和戴笠有权查阅,欧阳诚整理的旧档案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份记录。
这人一开口就抛出假情报,显然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夜莺’的档案?”陈默故作思索,眉头微蹙,“我记得那份档案上个月就移交总档案室了,你要是找不到,回头让李伟帮你去总档案室调。”
他刻意加重“上个月”三个字,眼角余光瞥见欧阳诚握着搪瓷杯的手紧了紧,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那就麻烦处座和李科长了。”欧阳诚笑得更温和了,“不打扰二位工作,我先回去整理档案了。”说完,转身离开时,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背影里透着几分急切。
李伟看着他的背影,压低声音:“处座,这老小子果然有鬼!‘夜莺’的档案明明锁在您的保险柜里,他居然敢编造这种话来套您!”
陈默冷笑一声,喝了口热茶:“毛人凤倒是会选人,表面看着老实巴交,骨子里全是算计。不过也好,送上门的眼线,不用白不用。”
上午十点,陈默故意让李伟把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文件袋上露出“日军近期将对重庆郊区军火库进行偷袭”的字样,自己则拿着水杯去了茶水间。
果然,他刚走没多久,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轻微的翻找声。等他端着水杯回来时,欧阳诚正“恰好”从他办公室门口经过,手里拿着一叠档案,见他回来,笑着打招呼:“处座,刚想找您签字,您不在。”
“签什么字?”陈默走进办公室,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袋——袋口的封条明显动过,边角微微翘起。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拿起文件袋:“这是刚收到的紧急情报,日军可能要偷袭郊区军火库,我正准备拿去给戴老板汇报。”
欧阳诚的眼睛瞬间亮了,语气急切:“这么重要的情报?要不要我帮您准备汇报材料?”
陈默故作犹豫,沉吟片刻:“也好,你帮我把这份情报整理成书面报告,下午两点前给我,我要赶在三点前送给戴老板。”
他故意把“三点前”说得很重,心里清楚,以欧阳诚的性子,肯定会在两点前把假情报传出去。
欧阳诚接过文件袋,手指碰到袋口时,指尖微微颤抖:“您放心,我一定准时给您。”说完,拿着文件袋快步离开,连档案都忘了拿,显然是急着去传递“情报”。
看着他的背影,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早就让人在文件袋里放了追踪器,只要欧阳诚接触无线电或者传递信件,就能立刻锁定他的联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