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立场两难,先保工人。”
陈默把铜扣攥进掌心,金属的棱角硌进肉里,疼痛让他清醒:明天,只要游行队伍与军火列车相撞,血就会染红铁轨,他必须让列车晚点,哪怕暴露自己。
下午2:00,英捕房稽查科。
陈默穿着崭新的英式三件套,胸袋插一支万宝龙钢笔,像极了一位急于表现的洋行买办。
他把提前伪造的报关单递过去,指尖在“SURGIcALINStRUENtS(外科器械)”一词上轻轻一点。
稽查官是个红胡子爱尔兰人,扫了一眼,忽然用中文问:“陈经理,听说你们华人经理最怕罢工,这批货要是被扣,怡和会不会损失惨重?”
陈默笑出八颗牙:“大人,如果真被扣,我恐怕得跳黄浦江;可要是放行,我愿意私人孝敬您……”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大洋。
红胡子咧嘴,露出同样数量的牙齿:“两百,外加三箱威士忌。”
“成交。”
稽查官在单子上盖了蓝戳,却顺手把副本塞进抽屉——陈默心里冷笑:收据又到手一张。
傍晚六点,礼查饭店孔雀厅。
水晶吊灯把每个人的影子都钉在猩红地毯上。
戴笠的特使姓邢,穿灰布长衫,戴圆框眼镜,像教书先生,却传言能徒手扭断人颈。
“戴先生问,共党在沪核心名单,陈上尉何时能呈上?”邢先生用公筷夹一块醉鸡,嗓音温柔。
“还需半月。”陈默垂眼,“工人方面,我已在闸北纱厂埋下暗桩,只待他们自行暴露。”
“很好。”邢先生掏出一把袖珍手枪,放在转盘上,轻轻一推,枪管停在陈默面前,“戴先生另赠‘掌心雷’,防身亦示信任,望你不负所托。”
陈默双手接过,指尖碰到邢先生冰凉的指甲,像触到蛇信。
夜里10:00,返回公寓。
陈默打开台灯,把“掌心雷”卸成零件,枪管里竟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描图纸,上面用铅笔绘着上海北站至西站的铁路沿线岗哨图,空白处一行小字:“若陈默通敌,即以此图按兵不动,反坐其罪。”
原来戴笠早布好杀局。
陈默把图纸对准灯光,轻轻拍下,再将描图纸原样卷回枪管,重新组装——这张“罪证”,明天会连同军火照片一起送到组织手里,让戴雨农搬石砸脚。
子夜0:00,闸北货仓。
陈默穿黑色风衣,蹲在铁轨旁的电杆后。
远处,冯老七正指挥苦力把十箱步枪搬上铁皮车厢。他掏出那枚“和”字铜扣,在铁轨上划出一道浅痕——铜屑与铁锈混合,像干涸的血。
凌晨2:00,他拉掉信号闸刀,红灯熄灭,列车被迫停靠。
10分钟后,英捕房与华界警察同时收到匿名电话:西站货仓藏有“非法军火”,举报人留下冯老七的真实姓名。
警笛四起时,陈默已消失在雨巷。雨点砸在“和”字铜扣上,发出细碎的金属声,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黑暗中悄悄啃噬着旧世界的锁链。
凌晨4:00,公寓。
陈默冲了个冷水澡,换上干净衬衫,把铜扣重新缝回衬里。窗外,天色青白,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他摊开微型笔记本,写下今天最后一行字:“列车已停,军火暴露,冯老七将被扣押;游行提前,路线安全;史密斯疑我,邢先生赠枪藏罪证,已反制;明日十时,南京路见分晓。”
写完,他把笔记本藏进床板夹层,拉开窗帘。黄浦江上传来第一声汽笛,悠长而嘶哑,像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吹响号角。
陈默点燃一支烟,不吸,只是看烟雾在晨光里升腾、扭曲、散尽。
他在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