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山寺的客房格外清净,窗外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地上,映出竹影的斑驳。陈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白天在第二泉的清雅、听松亭的闲逸,还有惠山寺的古朴,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打转,山间的凉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松针与莲花的淡香,更让人心神澄澈。
他索性起身,披上衣衫走到桌前。桌上放着寺里备好的纸笔,还有一本翻了几页的《楞严经》,想来是方丈特意留下的。陈珏指尖拂过经卷,又望向窗外:月光下,院中的新竹挺拔,白天落在阶前的千叶莲花还剩几片,静静躺在青石上;远处隐约传来松声,与更夫的梆子声交织,格外安宁。
这般景致,让他忽然有了动笔的兴致。他拿起笔,蘸了蘸墨,目光落在纸页上,顺着思绪写下【行遍天涯意未阑,将心到处遣人安】首句便写尽了自己奔走办学的心境,从北疆到江南,虽走了许多路,却从未倦怠,只因“将心安在办学上”,便处处是归宿。
接着,他望向桌上的《楞严经》,笑着摇了摇头,续写道【山中老宿依然在,案上《楞严》已不看】不是不敬重经卷,而是此刻山间的月色、松声,早已比经卷更让他心安,这便是“心外无物”的真意。
再抬眼时,月光落在阶前的落花与院中的新竹上,他笔尖不停【欹枕落花馀几片,闭门新竹自千竿】白天见的千叶莲,此刻只剩残瓣;客房外的竹林,却自顾自长得繁茂,一残一盛,倒显出几分自然的禅意。
最后一句,便是此刻拜访在几案上的无锡特产,卢橘与杨梅,此刻已经成熟,酸甜可口,便写下【客来茶罢空无有,卢橘杨梅尚带酸】茶罢客散后,虽无珍宝相赠,却有当季鲜果的清酸,简单却真实,恰如惠山的景致。
写完,陈珏放下笔,轻声吟诵一遍,觉得贴合心境,便将诗稿压在《楞严经》下,又站在窗前望了会儿月色,才重新躺下,不多时便入了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珏便叫醒李逸雅、陈立峰等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考察行程才刚刚开始,不能多作停留。
陆景行早已在寺前备好早餐,是惠山的特色粥品:用第二泉水熬的小米粥,配着酱菜与刚蒸好的玉兰饼。席间,他还在挽留:“陈先生,再留一日吧!昨日只看了第二泉与听松亭,寺后还有片杨梅林,景色秀美;再者,惠泉茶的炒制过程,也值得一看。”
陈珏舀了一勺粥,笑着摇头:“景行,心意我领了。只是俗事缠身,实在不能耽搁,昨日已经偷得半日闲,还可说是劳逸结合,今日万万不能懈怠了。”他放下勺子,语气诚恳:“无锡办学的事,就拜托你了。”
陆明远立刻应声:“先生放心,我定盯紧此事。”程高山也道:“学统,咱们早走早到,等江左事毕,再来游览!”
“好。”陈珏笑着点点头,看着山风吹拂的山林,好似在与自己道别。
陆景行见陈珏态度坚决,便不再挽留,只是递过一包惠泉茶:“既然如此,这包茶你带着,路上用第二泉水泡,也算带着惠山的心意。”又转头对司机道:“路线再核对一遍,务必送先生安全到苏北。”
陈珏接过茶包,与众人拱手作别,登上轿车。车子驶离惠山寺时,他还隔着车窗望了一眼,晨光中的金顶格外耀眼,竹林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送别。他没想起昨夜压在经卷下的诗稿,只当是随手写的闲笔,却不知这诗将为惠山带来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