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青天上的明月高悬起于何时?我现在停下酒杯且一问之。人追攀明月永远不能做到,月亮行走却与人紧紧相随。明月皎洁,如明镜飞上天空,映照着宫殿。遮蔽月亮的云雾消散殆尽,幽幽月光尽情挥洒出清冷的光辉。人们只能看见这月亮每晚从海上升起,谁能知道它早晨在云间隐没。
月亮里白兔捣药自秋而春,嫦娥孤单地住着又有谁与她相伴?现在的人见不到古时之月,现在的月却曾经照过古人。古人与今人如流水般流逝,共同看到的月亮都是如此。只希望对着酒杯放歌之时,月光能长久地照在金杯里。
程高竹的目光还停在诗稿末尾“金樽里”三字上,思绪却折返到开篇“我今停杯一问之”,忽然拍了下船舷,语气里满是豁然:“陈兄!我刚品出这诗最妙的筋骨,竟是‘酒’与‘月’绕着时光打了个环!开头是‘停杯问月’,结尾是‘月光长照金樽’,一杯一月,一问一愿,从起笔到收笔,像运河的水绕着姑苏城,走了一圈又绕回原点,却把古今的时光都裹在了这循环里!”
他俯身看着诗稿,指尖顺着字句滑动:“你看,从‘青天有月’的叩问,到‘月行相随’的怅然,再到‘飞镜临丹阙’的旷达,最后落回‘金樽’的愿想,酒是引子,月是魂,时光是线,把‘人攀明月不可得’的小我,牵到了‘共看明月皆如此’的大我里,这回环错综的笔法,哪里是写一首诗,分明是织了一张跨时空的网!”
李逸雅闻言,抬头望了眼天上的圆月,月光落在她眼底,漾开一层清辉。她轻轻开口,声音比晚风更柔,却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两句最让人心头发颤。咱们此刻仰头看的月,千年前的骚人墨客看过,筑姑苏台的吴王看过,甚至更早的先民也看过;将来的人,或许会在同样的月色下,读起这首诗,想起今夜的我们。月是永恒的,人是流水般逝去的,可这‘看月’的心意,这笔下的诗意,却能隔着时光递过去,像月光一样,照见一代又一代人。”
她语气里多了几分敬畏:“这哪里是写月?是写人类心里共通的念想,对时光的叹,对永恒的盼,对‘有人与我同看一轮月’的暖。不管是秦汉的明月,还是今日的明月,不管是纸笔写的诗,还是将来刻在石碑上的字,只要这念想还在,就不算辜负这千年月色。”
陆明漪这时也松开了咬着的下唇,眼神里满是对意境的沉醉:“陈大哥写‘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我仿佛真见着那月亮像一面透亮的镜子,从云里钻出来,把清辉洒在宫殿上,连雾都散得干干净净。还有‘白兔捣药’‘嫦娥孤栖’,明明是老掉牙的传说,可放在‘今月照古人’后面,忽然就不只是神话了,倒像嫦娥也在跟着看这轮照过古今的月,让天上的仙境和人间的时光连在了一起,飘得起来,又落得扎实。”
她伸手在空中虚画了个圆,模拟着诗里的月光:“这就是飘逸啊!不是空泛的仙,是踩着‘今月曾经照古人’的理,飘着‘飞镜’‘绿烟’的景,连传说都成了哲理的衣裳,让这诗既有天上的浪漫,又有地上的厚重。”
宫笃定一直没说话,此刻却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沉了几分,带着对天地格局的感慨:“你们看‘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这一句藏着多大的天地!夜里见月亮从海上爬起来,谁知道它清晨又隐没在云里?海与云,宵与晓,东与西,把空间拉得那么广,时间铺得那么长,再回头看‘古人今人若流水’,忽然就觉得,人在天地间,像水滴在河里,可这‘共看明月’的心意,却能漫过天地的边界,越过时光的河。”
他望着远处运河与夜空相接的地方,月色把水面染成银带:“这诗的格局,早跳出了个人的醉与醒,也跳出了一城一地的景。它写的是天、地、人,三物相融,才让‘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的愿,不只是喝醉酒的念想,倒像对着天地许下的愿,愿这能照透古今的月光,永远照着人间的烟火,照着人心底的圆满。”
陈立峰举着云台,把众人的话和眼前的月色都拍了进去,镜头里,诗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陈珏倚着栏杆,笔尖还沾着墨渍,望着远处的夜色,眼神里醉后的疏狂已经消散,多了几分沉静。他忽然开口,声音裹着晚风,漫在甲板上:“我写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只觉得这月照得人心里亮堂,想问问它活了多久,想告诉它,不管人来又人走,总有人会记得抬头看它。”
他抬手对着月亮举了举空杯,笑意里带着几分通透:“月是不会老的,老的是人心底的念想。可只要还有人把愿望写进诗里,还有人对着月亮想起古人、盼着后人,这愿望便会传承下来,不会老,就像这月,永远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