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烨要借自己的势平衡内部，各家族又何尝不是借天民学派的场角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进了办公室，程千烨推开西窗，长风卷着运河水汽扑进来。案上摊着扬州各县乡校分布图，红笔圈出的高邮地界旁，看来，对于今天的局面，他是早有准备。
“府学那些人回去，今夜必有密会。”程千烨忽然冷笑道：“那个穿月白锦袍的，就是四房的嫡孙程文彬，你当他真是为周公礼法动怒？”
“他们做的是启蒙生意？”陈珏略一思索，便大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扬州十六家蒙学、三家书坊，还有城南最大的笔墨铺。”程千烨淡淡的说道：“这还仅仅是扬州，四房的根基在湖州。”
“湖州？”陈珏想了想之前查过的资料，一个人的名字忽然映入脑海：“程千言？”
“四房跟浙西钱家合股开了家连锁私塾，教材用的是他们自己刊印的注解本。你要推免费扫盲课本，可不是砸他们的饭碗？”程千烨并没有回答陈珏的问题，不过一切却都已在不言之中。
“他们连蒙学课本都要垄断？”陈珏的嘴角抽了抽。
“更阴的在后面。”程千烨抽出一份报告：“去年他们刚从工部弄了‘新式教具’的专利，说是改良了计算器和识字卡，逼着各乡校高价采购。你要是办临时夜校扫盲，都不去乡学了，他们的专利费从哪来？”
窗外的运河水拍打着石岸，发出沉闷的声响。陈珏忽然明白，程文彬的反对从来不是为了“尊卑有序”，而是他们的利益链条早就缠在了蒙学教育的根须上，从教材到教具，从私塾学费到专利分成，哪一环都容不得免费教育分一杯羹。
“这是把扬州，不，是整个江左的启蒙教育当成摇钱树了。”陈珏叹道，每一次更深入的了解世家大族的所作所为，都能刷新自己的认知。
“我这里还算好，毕竟有我在这里压着，扶持了几家书坊与他分庭抗礼，不过毕竟大势难改，几家地方性质的书坊，如何与触角遍布整个江左的庞然大物对抗？”程千烨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最近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明显，听说已经向上提出了蒙学课本不一，造成了资源浪费的理由，想要统一整个江左的蒙学教育。”
“四房的私塾专收世家子弟，每年束修能攒下的银子不说，还借着拜师礼笼络了半个江南的官员。你办乡校教佃户识字，岂不是让他们的‘人脉网’漏了底？”程千烨起身，说出了更深层次的原因。
陈珏望着案上的江左舆图，指尖在扬州与湖州之间画了道弧线：“四房想垄断江左启蒙，靠的无非三样：专利壁垒、教材话语权、人脉网络。可这三样，全架在‘稀缺’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