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禅房出来,弘瑞方丈引着众人穿过回廊,首先来到柏堂。堂前那株千年古柏虬枝盘结,树干粗壮得需三人合抱,树皮皲裂如老吏的手,却仍有新绿从枝桠间迸发。“寺志记载,这株柏是南朝遗物,历经兵燹仍郁郁苍苍。”轻抚树干,弘瑞感慨的说。
冯瑶绕着古柏走了半圈,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树冠:“难怪树干这般粗壮,原来藏着这么多光阴。”陈珏闻言笑道:“草木尚且知扎根深土方能抗风雨,何况人呢?天民小学要做的,就是让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扎下自己的根。”程高山在旁点头:“先生这话在理,就像这柏堂,若无古柏作骨,再精巧的雕梁也撑不起气象。”
行至竹阁时,一阵清风穿堂而过,满阁修竹簌簌作响。阁内四壁嵌着历代文人题刻。苏友逸指着墙角一架旧竹榻:“传闻林逋曾在此观竹写诗,榻上还留着他‘梅妻鹤子’的掌故。”
陈珏坐在竹榻上,望着窗外竹影摇曳,忽然道:“竹有节而中空,恰如做学问的道理,既要守得住根本,又要容得下异见。”冯瑶闻言,想起近日整理的冯家旧档,接口道:“陈大哥是说,世家子弟与寒门学子,该如柏与竹,各有其姿却共沐天光?”陈珏尚未答话,弘瑞已合十赞道:“冯小姐此言,深得佛理‘众生平等’之妙。”
穿过竹阁,一阵鹤鸣清亮如笛,引着众人来到放鹤亭。亭顶覆盖着青灰瓦片,四角飞檐下悬着铜铃。风过铃响,竟与鹤鸣相和。弘瑞方丈指着亭中一块斑驳石碑,碑上“放鹤亭”三字笔势飘逸,带着几分出世的洒脱。
“此亭专为纪念林和靖先生所建。”弘瑞抬手拂过碑上的刻痕,眼中满是敬意,“北宋年间,林先生隐居孤山二十余年,不仕不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林先生一生隐逸却留下三百余首诗,死后连皇帝都为他赐谥‘和靖’,世人皆赞他隐逸之高,却不知他的诗早越过湖山,融进了江南的文脉里。。”
亭外草坪上,两只丹顶鹤正悠闲踱步,见人来也不躲闪。“这对鹤是前年从民间收养的,通人性。”弘瑞笑着撒出一把谷粒,“晨起放鹤,暮时收翅,倒像在提醒世人,再高远的志向也需落地生根。”
走到放鹤亭前,弘瑞方丈指着亭中石桌,桌上砚台尚有余墨,显然是常有人在此泼墨挥毫。
陈珏俯身细看砚台,墨色虽淡,却仍能看出是上等松烟。周崇会意,连忙铺开宣纸,李逸雅递过一支兼毫笔。陈珏蘸墨时,目光掠过梅林与鹤影,笔锋落纸时带着几分洒脱:
【世无遗草真能隐】
写下上联,他稍作停顿,望着远处湖面掠过的白鹭,那些翅尖的白羽竟与鹤羽有些相似。程高山在旁抚掌:“‘遗草’二字用得妙!和靖先生善行书,喜为诗,其词澄浃峭特,多奇句。既就稿,随辄弃之,真如‘遗草’作诗随写随弃不留文稿的行为,却留下了三百首诗词,这才是真隐的境界。”
陈珏微微一笑,笔锋再落,下联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山有名花转不孤】
冯瑶轻声念罢,忽然眼睛一亮:“先生是以‘名花’喻和靖先生的诗?孤山梅花,既呼应林逋雅称,又以梅花之盛化解地名中的字,这孤山便再也不孤了!”苏友逸凑近细看,见“转不孤”三字笔势渐沉,带着几分入世的笃定:“何止不孤?若天民小学能遍地开花,便是把‘孤山’搬到了寻常巷陌,让每个孩子都能闻见这‘名花’香。”
弘瑞方丈合十行礼,指尖轻触联语:“贫僧这就命人将此联刻于亭柱,与和靖先生的诗碑相映。往后游人至此,便知隐逸不是独善其身,而是以文心滋养万物,这正是陈先生与和靖先生跨越千年的共鸣啊。”
陈立峰举着手机,镜头稳稳对准亭中挥毫的陈珏,屏幕角落的“天民学直播”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