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连绵行程(2 / 2)

顾航把方向盘拧到位,SUV的右轮略略离开柏油,压上泥草混合的边带。车底传来一声干涩的刮擦——不是致命,更多像提醒。

穿过小镇中段时,左侧一家五金店的卷闸歪着挂半空,风从闸缝钻进,吹得铁皮嘎嘎作响。柳婷忽然轻声:“门后有东西……”

顾阳已经侧首:“直接走。”

下一秒,卷闸后暗影里像是有一条潮湿的手臂贴上来又缓缓收回,鳞片在门缝间反了一闪白。Kenny下意识握紧铁锹,指节噼啪作响。

“别看它。”顾航的声音很稳。

安格斯尽头,一座被雨打得发亮的小教堂立在路侧。彩窗碎裂成流苏,彩色玻璃的残片在地上拼出一块湿漉漉的马赛克。SUV划过时,玻璃在胎下脆响,像一串急促的掌声,很快被雨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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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里奇兰(Rid)

出安格斯不过十来分钟,里奇兰就到了。第一眼便是那块快掉下来的加油站招牌,金属链子拉得笔直,风一吹,整块牌子带着刺耳摩擦在支架上蹭,叮当叮当,像某种轻飘的警报。

“服务区在前两英里。”顾阳贴着破碎的车窗看,“不进去。”

“看看动静再说。”顾泽并不完全否决,“不停车,可以探一眼。”

他们远远地从加油站外缘掠过。玻璃门内昏黄一片——收银台后有动静,那是一段极轻的蹭擦,像湿布拖过地板。顾航只给了半秒余光,便把车带回主道。

“人还是怪物?”柳婷把声音压到几不可闻。

Kenny盯着后视镜:“不重要。我们没进去,它也追不上来。”

里奇兰的主街更狭,商店橱窗空空,雨从破洞里直灌。两只人形鱼怪伏在一处废弃连锁餐馆的屋檐下,背鳍贴着墙面,白眼顺着车声慢慢抬起。它们没有扑过来——大概只是迟钝。但当SUV驶近一处拐角时,一只从阴沟里陡然探出头来,湿亮的指爪搭上路面。

“坐好了。”顾航不加速也不减速,保持直线绕过。那只阴沟里的怪物被风压回水泥槽,发出“嗤”的一声,像一口被合上的旧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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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菲尔(Fairfield)与布法罗(buffalo)

费尔菲尔的街区密一点。成排的公寓外墙泛黄,阳台上垂着被雨浸透的床单,像一串低垂的旗。路边有座小桥,护栏缺了两节,河水泛着一层浅浅的油光——可能是从上游翻倒的油桶,也可能是早前车辆的泄漏。顾阳提醒:“哥,桥面右侧有裂痕,走中线偏左边。”

SUV稳稳压过,左桥肩下方的水里“嘭”地冒了个泡,随即有东西贴着桥腹滑行,最终没有破水而出。

穿过市界,风景突然松开:低矮内陆松、碎石草坡、被雨刷得锃亮的电线杆。布法罗的城标是绿色底白字,半截被折,靠在灌木里。

“右前方两辆废弃汽车占道。”Kenny先看到,“左侧相向车道空。”

“过去。”顾航语气沉定,方向盘一点点带过中心线。错身而过时,废车里掉出一把孩子的塑料伞,红底白点,在雨地上弹了两下,最后静下来。柳婷怔了半秒,把目光用力收回。

布法罗的一家小超市外墙被烧过,黑痕爬上二层。货架倒在门口,杂粮被雨冲成泥团,一股酸馊味隔着窗都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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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森特维尔(terville)与利昂娜(Leona)

森特维尔的路更直,像一把灰色长尺压在起伏的土丘上。风把道路两侧的松针刮成条状,堆在排水沟里,水从针叶下钻出一道一道小瀑。右手边远处,一个风向标还在慢慢转,时针样的尾翼每转一圈,都会在静电般的空气里“咔嗒”一下。

“前方路面有钉带!”柳婷猛地靠近挡风玻璃,指着路面上一条黑蛇般的东西。

顾航立刻点刹,车速从五十降到三十,方向偏向右肩。那是一条用扎带串起来的地钉带,被人从某处拖到道心,雨水把一角冲得翘起,露出明晃晃的尖端。

“看起来是人设的。”顾泽说道,“掠夺者的手段。”

“现在人不在。”Kenny扫空四周,“至少现在没有。”

SUV从钉带外缘咬过去,右轮几乎贴着白线。车身轻轻一晃,安全通过。柳婷这才吐出一口长气,背微微发凉——那不是来自雨,而是意识到,除了怪物,人也可能还在某些角落记挂着猎物。

利昂娜更像是树林缝里的镇。房子稀稀拉拉,松树贴得很近,风声在枝叶间穿堂而过,发出深呼吸般的长音。路边的教区公告板还插着一张纸,被水泡得起皱,只剩两个字勉强可辨:“祷告”。

“山林段开始了,前面有连续转弯。”顾阳提醒,“这是通往亨茨维尔前的过渡。”

连弯的第二个出口位置,忽然有一条灰影自右侧草坡滑下,扑在了道肩。一只体表鳞片半脱的鱼形怪——个头不大,近似少年,四肢却异常修长。它仰头嗅了嗅,白眼在雨雾里翻了个圈。

顾泽压低声音:“过。”

SUV从它前缘划过,那东西只是抖了抖身上的水,没追。等车尾远了,它才像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牵住似的,慢慢退回草坡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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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的钝痛

时间被雨打得模糊,车厢里只剩三种声音:引擎低吟、雨刷吱呀、众人不合拍的呼吸。每一次过坑坎,悬挂都把一个迟来的重击反馈回座椅,钝痛一点点堆在腰背上。

Kenny用纱布重新缠了缠掌心,苦笑地说:“等安全了,我一定把这把铁锹换成更轻的。”

“等安全了,”顾泽接话,声音很轻,“我们先找个能睡一整晚的地方。”

“先过亨茨维尔先。”顾航替他们把愿望落地,“再谈睡觉。”

油表指针又落了一小格。顾航瞥过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把速度维持在一个对发动机友好的区间。仪表台下方,顾阳用记号笔在地图边角上点了一点:安格斯、里奇兰、费尔菲尔、布法罗、森特维尔、利昂娜——六个黑点像从雨里挣出来的一串记号,连成一条不回头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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