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
那种带着罪恶感的绝望，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
他重新拿起刻刀，更加用力地、带着点自虐般地，继续雕刻。
石粉簌簌落下，水鸟的形态在逐渐清晰，但他心上的那道裂痕，却似乎越来越深。
时间在寂静和强迫性的专注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了黄昏的色彩。
他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
是玄关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女仆低低的问候声。
睦回来了。
晴雕刻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维持着拿着刻刀的姿势，静静地听着。
脚步声很轻，上了楼梯，经过他的房门时，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停顿，然后，走向了走廊另一头睦自己的房间。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晴放下刻刀，看着手中那块即将完成的水鸟石雕。
鸟儿的姿态安宁，蜷缩着，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呆坐了多久。
直到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若叶睦站在门口。
她已经换下了月之森高中部的制服，穿着一身柔软的浅色家居服，浅绿色的长发披散着，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柔和。
她手里端着一杯水，似乎是给他送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晴的身上，当看到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某种残留的痛苦痕迹时，她那双总是缺乏波澜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些许波动。
她安静地走进来，将水杯放在工作台的空位上。
然后，她看向晴，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晴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在姐姐那双平静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注视下，他一直以来强行筑起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那些在演艺科教室里被强行勾起的、关于过往的痛苦记忆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需要确认。
确认她还在。
确认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而彻底毁灭的幻影。
他站起身。
在若叶睦有些讶然的目光中，他一步上前，伸出双臂，紧紧地、用了全身力气地，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环过她单薄的肩膀，将脸深深埋进她颈侧柔软的发丝里。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黄瓜香气。
他抱得很紧，紧到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就会变回那个因为他而失去光芒的、沉默的影子。
他无法说话。
他只能通过这个笨拙的、用尽全力的拥抱，来传递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那无法言说的恐惧、那深埋心底的愧疚、以及那近乎绝望的依赖。
若叶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怔住了。
她僵在原地好几秒，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和他呼吸间压抑的、不平稳的气息。
他很少会这样。
即使是小时候，在她还活泼爱闹的时候，他也更多的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紧紧抱着她。
她沉默着，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询问。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落在了他微微颤抖的头发上，极其轻柔地抚摸着。
像小时候他做噩梦后，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那轻柔的抚摸，是无声的安慰和理解。
她不知道他今天经历了什么。
但她能感觉到，他很难过。
非常，非常难过。
而能够让他如此难过的原因...在她的认知里，似乎并不多。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渐沉的暮色，和两人几乎融为一体的、安静的呼吸声。
晴紧紧地抱着姐姐，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那生涩却温柔的安抚，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一点点地松懈下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浸湿了睦肩头的衣料。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这是他在冰冷的海水中，唯一能抓住的、温暖的浮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