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变平息后的第三天。
天尚未亮。
但魏公邸府的灯却已彻夜未熄。
石阶上的露水冰冷。
曹昂、曹丕、曹植、郭嘉、程昱、钟繇纷纷到齐。
曹操披着黑裘,缓缓步入堂内。
众人起身:
“参见魏公。”
曹操挥手,直接开门见山:
“荆州——不能再等。
刘琮必须收了。”
一句话,让满堂气息瞬间沉入铁色。
曹昂心口一紧。
他原以为父亲会继续观察刘琮的态度,没想到父亲竟如此果断。
郭嘉轻敲折扇,淡淡一笑:
“荆州情势已成。
刘琮若再模糊不清,就是祸胎。”
曹操坐下,声音低沉:
“此次刺杀,有荆州旧部的影子。
魏家不能让荆州成为别人的刀。”
曹丕皱眉:“……父亲,是刘琮想背叛?”
曹操冷笑:
“刘琮本无心背叛。
但——荆州士族可未必。”
郭嘉接过话头:“蒯越、蔡瑁、乔氏、庞氏……
这些人都在观望局势。”
“只要局势一乱,
他们就会推刘琮出去当旗子。”
房内一片沉默。
曹昂隐隐意识到:
父亲如今退隐,却比任何时候更清醒。
也比任何时候更狠。
曹操抬手,在案几上敲了一下:
“荆州不能有两心。
我要你们记住一句话——
曹家可以容仁义,不容摇摆。”
曹操看向众人:
“诸位,给我一个方案——
如何快刀斩乱麻,一举接管荆州?”
钟繇拱手:
“荆州九郡,水陆要冲。
若欲稳取,唯有‘以皇命安抚,以军势震慑’。”
程昱补充:
“兵要快。
荆州若见天子敕命与魏公威声,便无反意。”
郭嘉摇扇,声音平稳而锋利:
“臣有三策。”
全场安静下来。
其一:以天子敕使之名,派曹昂前往收权。
“曹昂为世子,名正言顺,又与陛下、荆州士族都有好名声。
荆州会以为这是恩赐,而非强夺。”
曹昂一怔:“我?”
郭嘉点头:
“你是唯一合适的人。”
其二:曹彰统兵驻宛,以示武威。
“刘琮胆小,见军势逼近定不敢乱。
曹彰素来以勇名镇南阳,荆州旧部皆知其名。”
曹丕挑眉:“此举逼宫之意可不小。”
郭嘉淡笑:“兵不流血,便是善。”
其三:曹植配合皇帝发诏,使荆州民心归魏。
“曹子建深得陛下信重。
陛下若亲笔书‘魏家保汝’之旨,
荆州百姓反会感谢天子。”
三策一出,全堂肃然。
这是“文、武、义”三路齐发,
让荆州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曹操点头,满意:
“善。”
会议散后,曹昂独自留在堂内。
曹操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
曹昂犹豫片刻:
“父亲……刘琮未必有异心。
若我们太急,会不会逼得他走向绝路?”
曹操淡淡:“我不是逼他,是救他。”
曹昂一愣。
曹操看向窗外的破晓:
“刘琮若留着权,迟早被荆州士族推出来做叛旗。
他太弱,撑不起那块地。
我若不早点收,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曹昂静默。
父亲说的是事实。
刘琮软弱、胸无大志,在荆州正是最危险的。
若他早死,荆州必乱,天下又是一场浩劫。
曹操看向自己这个长子:
“昂儿,你要记住——
治世与护人,有时是同一件事。”
曹昂垂下眼:“孩儿明白。”
同一时刻,荆州府。
刘琮刚从睡梦中惊醒。
侍从急匆匆禀报:
“殿下!
朝廷来了敕使,是……世子曹昂!”
刘琮脸色瞬间煞白:“曹……曹昂?!
他来做什么?”
侍从声音颤抖:
“还伴随消息——
魏公之子曹彰,已率大军驻宛城边界。”
刘琮腿一软,几乎坐倒。
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这些日子的左右逢源、模棱两可……
已经被看穿了。
他惊惶地问:
“那……子建呢?曹植有没有写信来?
有没有……替我说话?”
侍从摇头:“没有任何消息。”
刘琮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凉。
邺城。
曹操披上甲胄,站在马前。
他下令:
“命!
——曹昂为荆州监抚,使节杖十尺,节钺在身。
——曹彰率虎豹骑驻宛,听曹昂调度。
——曹植代表天子发诏,南明荆土。
三兄弟协同,一月之内——
荆州需完全归顺。”
说完他抬手:
“出发!”
这一刻,
洛阳朝堂、荆州士族、江东孙权、徐州刘备……
都将被卷入曹操这一刀干净利落的布局。
徐州·夜。
灯火稀薄,风卷动帷幕。
刘备独自坐在厅中,手里握着刚收到的书信——
邺城紧急传来的密报。
曹昂赴荆州监抚。
曹彰领兵驻宛。
曹植代天子发诏。
曹家三兄弟——同时压向荆州。
而荆州,新来的消息说得极清楚:
“刘琮大惧。
荆州士族尽皆靠向曹植。
蔡瑁、蒯越亦递表称臣。”
刘备慢慢放下书信。
黑夜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
良久,他喃喃道:
“……原来如此。
大哥是觉察到我心中异念了啊。”
声音低,却带着一股深深的惶惑。
诸葛亮本在外面值夜,听到刘备呼他,急忙入内。
刘备抬头,眼神复杂:
“孔明,
你说……大哥是不是察觉我动荆州之心了?”
诸葛亮怔住。
这句话,他没料到会从刘备口里说出。
更没料到刘备的神情里竟没有愤怒,只有愧疚与苦涩。
诸葛亮沉思片刻,谨慎拱手:
“主公何出此言?”
刘备轻轻拍了拍那封信:
“昔日大哥退隐,我便心中不安。
如今曹氏三公子同时出手,
连皇帝都愿意配合他们安抚荆州……”
他抬头看着诸葛亮,眼神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是大哥在告诉我——
玄德,你的心,我已经看见了。”
诸葛亮心头一震。
刘备继续说道:
“我与大哥义结金兰,他待我不薄。
我答应过他,要同心协力扶持天子,安定天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可如今我在徐州,也在打荆州的主意……这样的我,与孙权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话音落下,室内寂静。
诸葛亮第一次看见刘备如此自责。
刘备将书信放在案几上,缓缓起身,来到烛火前。
火光映在他略显憔悴的侧脸上。“孔明……我怕了。”
诸葛亮微微一震:“主公怕什么?”
刘备低声道:
“怕辜负大哥。怕被他疑心。
怕他断我前路。
更怕……我违了当年的誓言,
自己也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乱世英雄’。”
诸葛亮心头暗叹。
刘备,不是曹操,也不是孙权。
他真正的软肋,就是“义”。
正因为义,他才能得民心。
也因为义,他在这种关头会陷入痛苦。
诸葛亮上前一步,长揖到地:
“主公,不必自责。”
刘备苦笑:
“我若不想取荆州,又何必召刘琦入徐州?
又何必与法正密议?
这些事,怎瞒得过大哥?”
诸葛亮却摇头:
“主公想要荆州,是为百姓、为天下、为汉室。
虽有利益考量,却非贪心或自私。”
刘备怔住,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