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夜议江畔(1 / 2)

建业·蒋陵江畔,夜色沉沉。

江风从水面吹来,带着冬夜独有的湿冷。

孙权站在高台上披着青绫大氅,远望江对岸,神色比往常更沉静。

此时曹操已退隐逍遥派,朝政由曹昂主持,曹植伴驾洛阳,刘备稳居徐州,刘琮在荆州名为“牧”,实为朝廷代管。

天下格局因曹操退出走向微妙。

——越发像一副重新洗过的棋局。

身后传来脚步声。

吕蒙躬身:“主公。”

孙权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句:

“子明,你觉得……荆州现在是谁的?”

吕蒙抬眼,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表面是刘琮的,实则……是朝廷的。”

“朝廷?”孙权冷笑,“是曹家的吧。”

吕蒙不语。孙权自己便明白——

洛阳的皇帝在曹植的诗文滋润下心态平和,

邺城的曹昂稳如重山,

曹彰刚从徐州回来……

此时曹家兄弟四人各司其位,

朝廷对荆州的掌控,比从前更紧。

荆州此刻完全不可能“名正言顺地”收回来。

除非——

出现漏洞。

吕蒙缓缓道:“主公,曹操退隐之后,中原权力重新分配。曹昂谨慎稳重,曹丕心思沉潜,曹植深受皇帝宠爱——三人比从前更是一个都不能碰。”

孙权点头:“所以你说荆州是曹家的——说得对。”

吕蒙接着道:

“可刘备在徐州。刘备得了刘琦之后,徐州诸士族倾向他;刘琦虽弱,但荆楚人心牵挂他。只要刘备表现出一点想要荆州的姿态……”

孙权转头,看着吕蒙:

“你是说……刘备会先动?”

吕蒙点头:

“他若不动,是仁;

他若想动,是局。

但无论如何,刘备手上最少是‘荆楚正统的名分’。

主公,要取荆州,

必须趁他们还未来得及行动。”

孙权沉默良久。

江风吹动他鬓侧的短发,在夜色里显得冷硬。

吕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第一,名分。”

“荆州虽是刘琮的,但他早已向朝廷归降。

朝廷派的官吏管得松散,刘琮又羸弱,

刘琦在徐州总会惹起荆楚旧部躁动。

一旦荆楚之地人心不稳,

主公可上表朝廷:

——荆州地动荡,请江东暂代镇守,以安百姓。”

孙权眼神一亮:“借皇帝的诏令取荆州。”

吕蒙微微颔首。

“第二,时机。”

吕蒙道:

“曹操归隐,曹昂谨慎,

曹植在洛阳伴皇帝,

曹彰刚从徐州回来……

此刻曹家四子都忙着稳固内政。

若我们此时调兵,

表面是练兵、巡江、修堤……

实际上是备战。

待刘备稍有动作,

我们借口‘防刘备越境’,

顺势西上。”

孙权沉声:“子明,你的意思是——荆州是要‘借刘备之名’,而不是硬抢?”

吕蒙拱手:

“刘备若出兵,我们阻,

刘备若不出兵,我们请命。

无论如何,这一步,都要做。”

孙权长长呼出一口气,

像是把心中压了许久的东西吐出来。

“阿兄当年交给我江东,是让我守的吗?”

孙权苦笑。

“我不能守,我要拿。

天下半定,中原暂稳,

若我不取荆州……

江东永远只是江东。”

他缓缓抬头,眼神决绝:

“好。

你去整军,

我去见鲁子敬和陆伯言。

我们——准备动荆州。”

江水拍岸声,像是远处雷声。

江东,一场新的风暴在暗中酝酿。

建安二十五年冬·建业武昌殿

孙权命人在武昌殿外加设重兵,左右皆禁酒,严令:“此夜之议,不得外传。”

殿内灯火通明。

鲁肃、吕蒙、陆逊、周泰、蒋钦、张昭、顾雍等悉数到齐。

孙权一进殿,众人起身行礼。

“今晚,只议一事——荆州。”

座上的虎皮靠椅象征着东吴主帅的权势,孙权却未入座,而是亲自站在地图前。

他开门见山:

“曹操已退隐,天下局势松动。

刘琮虽在荆州,却无能守土。

刘备得了刘琦,荆楚旧部人心浮动。

——此刻若不图荆州,以后再无机会。”

殿内一片肃然。

张昭拱手,声音沉稳:

“主公,荆州虽弱,却是汉家封地。

曹昂在北,稳如泰山;

曹植在洛阳,皇帝倚重他;

曹丕虽才气不及兄弟,却心机更深。

曹氏兄弟皆在位,

此时出兵,只会引起朝廷猜忌。”

孙权皱眉:“子布,你是怕朝廷?”

张昭合掌一叹:

“不是怕,是不值。

荆州地广民富,一旦争之不利,会失江东十年基业。”

此话虽重,却为不少老臣认同。

鲁肃急性少见,但此刻眉头紧皱:

“子布之言,只见其危,不见其机。”

他站起身来,指向地图:

“刘表死后,荆州三分:

刘琮守城而无能,

荆楚士族怀念刘琦,

荆州军心思北无从。

刘备在徐州,人心渐聚。

若刘备收荆州,北有曹家,南靠江东,

主公,您往哪跑?”

鲁肃看着孙权,语气沉重:

“非我江东要荆州,

是荆州——迟早会吞我江东。”

张昭冷哼:“子敬危言耸听!”

鲁肃怒道:“我危言?那是你守成太久,看不清江湖!”

殿内火药味升腾。

孙权并未制止,反而目光闪亮。——他喜欢这样的争论。

吕蒙向两位大师兄拱手,吸气后沉声道:

“主公,臣以军人身份说一句。”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曹操不在,曹家三子各忙一隅;

刘备稳坐徐州,不敢贸然出兵;刘琮羸弱,荆州各地官吏只看曹家脸色。

趁他们几家未定之前,这是天下唯一的真空地带。

拿下荆州——

江东再无后顾之忧;

若失此机——江东再无翻盘之日。”

他说得不急,却句句如锤子敲在众人心上。

张昭皱眉:“孟德退隐虽真,但曹昂不是庸才。若他察觉意图,江东便成了众矢之的。”

吕蒙摇头:“不出兵,就是坐等曹家察觉。”

吕蒙长叹:

“曹家三子里,没有一个是糊涂的。我们强不强,他们在北做梦都知道。

若我们不取荆州,曹家迟早会自取。”

这话让殿内不少人心头一凛。

陆逊年轻,却稳重。“诸位之言,各有其理。

但逊以为,

取荆州不在于‘能否’,在于‘何时’。现在,是最好也是最坏的时机。”

孙权侧目:“怎么说?”

陆逊分析:

“好在曹操不在,中原权柄暂虚;

坏在刘备、刘琦皆未表态,若二人联手,以仁义号召荆楚,我们进退将难。”

“故此陆逊以为,应先试探——

不出兵,却动兵势。

不索地,却问地情。不讨伐,却修战船。让徐州与荆州都紧张,

逼他们自己露破绽。”

孙权眼睛亮了。

陆逊是年轻,却一语中的——

江东现在最缺的不是兵,是“名分”。

若刘备先动,则江东可借机。

若刘琮失控,江东可代为“镇压”。若曹家无暇南顾,江东可名正言顺入江陵。

孙权点头:“伯言,你说的……是谋。”

孙权深知,军事上不能只听文官。

“子义,你怎么看?”

周泰沉声道:“若主公要我守江,我守。

若主公要我上荆州,我上。

若主公要我护您退回柴桑,我也退。

只有一句——”

他望向孙权,深深鞠躬:

“现在天下最弱的地方是荆州。

最强的地方是主公您。

强者不取弱者……迟早让弱者壮大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