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兄弟嫌隙(1 / 2)

自那一纸诗歌往复后,甄宓与曹丕之间,仿佛隔着帘幕的烛火,虽不炽烈,却渐渐映照出温暖与亲近。

甄宓在别院之中,时而寄来小幅诗作或尺素,内容多写庭院花木、节令风物,不涉浓情,却字字含心。曹丕则多以典籍中摘录之语、或亲笔所书短句相答。他虽不若曹植那般才思泉涌,但遣词刻意求稳,语句端重,正合甄宓心中所重的“诚与度”。

有一次,甄宓寄来一幅亲手所绣菊花的香囊,针脚细密,淡淡清香。曹丕接过时,久久凝视,竟有些不舍开匣。那夜他独自枕边置香囊而眠,梦中仿佛又见甄宓素衣临窗,低眉理线。

然而,他心底始终有一道暗影。每当收到甄宓诗笺,他总会在欣喜之余,浮起一个念头:若她心底对“文采”怀有更深的仰慕,那其中几分是否投向了子建?

偏偏曹植来访时,常常能从甄宓的文字中读出更多微妙。那日,曹丕拿出甄宓寄来的一首短诗:

小园秋露重,黄叶映疏篱。

芳心随岁晚,犹自待东篱。

曹丕只是觉得清丽而静雅,心下暗喜。可曹植看后,却低声笑道:“二哥,你可知这‘犹自待东篱’,暗合陶令之意?此非单写菊花,而是寄托坚贞自守之心。甄夫人此诗,正是在自喻,也是在示你——纵乱世风霜,素心不改。”

曹丕闻言一怔,心中又是欣慰,又不免酸涩。他看着弟弟那副自信解读的神色,暗想:她真心是写给我的么?抑或,只是与才子心意暗合?

甄宓与曹丕的往来愈加频繁,却始终保持着分寸。诗笺、器物,皆是清雅之选,从未逾矩。正因这份节度,更令曹丕心中敬慕日盛。

然而在这份含蓄的情意之下,兄弟之间的暗流也悄然滋生——

曹丕渴望凭真心赢得甄宓,却时常想起自己初启情缘时借了子建的笔;

曹植则每每在解读中展露对甄宓心境的敏锐体察,让曹丕难以全然释怀。

一段缘分的开端,既温柔含蓄,又暗藏波澜。

邺城初冬,寒风肃穆。

袁熙自辽东归来,因故暂居于邺城一隅。他虽已与甄宓分隔多年,但心底对旧情仍存一丝执念,偶尔借故托人打探她的近况。

这一日,他从旧部口中,意外听闻甄氏别院中频有书信来往,且皆由魏公府中差人送至。袁熙心头一震,强自镇定,暗暗设法得来一纸残页。

残页上,墨迹虽淡,却仍可辨诗句:

素心映寒色,清姿动幽光。

今赠一枝秋,聊慰容华伤。

袁熙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那是曹丕的字迹。

他默读两遍,眼神逐渐冰冷,面色却在光影下愈发苍白。心中念头翻涌——

她……她竟已与曹氏相往?

回想昔日在蓟城,他与甄宓夫妻情分虽浅,但终究是名分所在。她素来清雅恬淡,从不与人轻易往还,而今却以诗答曹丕……这分明是情意相许!

一股屈辱与愤恨涌上心头。袁熙心底暗声冷笑:

“好一个清白端庄的甄氏!好一个‘礼法持身’!原来不过如此。”

但很快,他脸色又转为阴郁。他清楚,自己袁家在官渡后早已失势,辽东虽可偏安,却与曹氏之势难以抗衡。若真声张,只怕连最后一丝颜面都保不住。

他胸中一时百感交集,愤恨、屈辱、不甘,终化为低沉的一声叹息。

“罢了……既无力守,何必再自取其辱。”

然而,当夜独坐烛下,他仍忍不住抚案长叹,心口闷痛如刀割。诗句在耳边回荡:“素心映寒色,清姿动幽光……”

邺城,冬日黄昏。宫门外风雪初起,氛围沉冷。

曹丕在府中设小宴,宾客不多,皆是旧部与亲近之人。不料席间,忽有侍从来报:“袁熙求见。”

曹丕心头微讶,冷笑一声:“他也敢来?”但旋即想到袁家余势虽已衰,却毕竟旧族,于是沉声道:“请入。”

片刻后,袁熙步入,身着素袍,风尘满面,神色冷峻。甄宓之名,他未提,却将一卷帛纸重重抛在案上。

“魏公好雅兴,诗文传情,真乃风雅。”袁熙语气森然,目光如刀。

曹丕心头一震,扫过那卷帛纸,正是《秋菊见赠》残页。他眉头紧蹙,冷声道:“此事尔从何得来?”

袁熙冷笑:“从何得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本无交集,你却伸手染指我旧室。甄氏虽归于魏府,然名分犹在。你此举,既负礼法,又辱我袁氏!”

席间骤然寂静。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曹丕脸色铁青,胸中既有愧疚,又燃起怒火。他猛地起身,冷声斥道:“袁熙!天下大势已去,袁氏败亡,甄氏本可另择归宿。她与我往来,以心意相契,何来强夺?礼法?莫非礼法便是要她与残败之门同沉?!”

袁熙被这一击说得面色惨白,眼底却燃起绝望的狠意:“好!既如此,今日我便将此事公诸于众,让天下人看清,你曹丕,不过假借弟弟之笔,欺女心怀!好一个虚伪的君子!”

此言一出,曹丕浑身一震,瞳孔骤缩。——他竟然知晓“代笔”之事!

案前杯盘震动,满座屏息。空气中仿佛凝结了火药味。

曹丕缓缓抬起手,死死按住剑柄,声音低沉得几乎从齿缝中挤出:“袁熙,此言若出此室一步,休怪我无情。”

袁熙仰天长笑,笑声中带着凄厉:“无情?你我本早已势同水火,还谈什么有情!我袁熙纵败,尚有一口气在,断不容尔曹氏欺我至此!”

袁熙冷笑声未绝,忽而转身,目光凌厉地扫向席间众人,声音拔高:

“你们可知,这所谓的《秋菊见赠》,并非曹公亲笔,而是出自——曹子建之手!”

此言如雷,满座皆惊。宾客低声骚动,神色骇然。

曹丕脸色骤变,猛地按剑拍案,声若霹雳:“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