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寒风吹过青林城林家大宅的飞檐,檐角铜铃发出沉闷的声响。正厅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凝重,紫檀木主位上,林震轩一袭藏青道袍,发间新增的几缕白发在烛火下格外醒目。他指尖摩挲着案几上的青铜镇纸,目光落在那份通政司加急送来的密报上,纸面被他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下首两侧,林木森、林正、林扬等核心族人垂手肃立。林木森的梧桐道袍下摆还沾着南疆的泥土——他刚从西线战场返程,符箓阵盘在防御战中立下大功,却没来得及休整就被族长紧急召回。林正站在父亲身侧,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双手下意识地攥着袖角,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唯有林扬腰间的佩剑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都看看吧。”林震轩终于开口,声音像浸过寒冰的铜钟,他抬手将密报推到案几边缘,“霍凌霜跑了。”
林木森上前一步,拿起密报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密报字迹潦草却信息明确:西特乐自杀次日,霍凌霜便带着四名心腹,撬开了林家宝库的暗格,卷走了三十万金币、半箱秘传符箓以及记载着“引煞阵”的孤本典籍,通过青林城城郊的古驿道密道遁走,最终登上了一艘驶向利坚国的走私船。通政司的暗探追踪到港口时,只截获了她留下的一封短笺。
“给林正的?”林扬凑过来,看清信封上的字迹后,语气里满是不屑。林正颤抖着接过信,信纸粗糙的质地硌得他掌心发疼,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带着惯有的尖锐:“时不利我,非战之罪。林家畏缩如鼠,难成大业。汝若有志,待我借外力归来,再图大事。”
“外力?”林震轩冷笑一声,指节重重敲在案几上,“她勾结尔曼超级士兵研究所的事,通政司早就查到了!西特乐一死,她的罪证转眼就会送到御前,跑是她唯一的活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正煞白的脸,“她连亲生儿子都能丢下,心里装的从来只有她的野心。”
林正猛地抬头,眼中泛起血丝:“她……她真的和尔曼人合作了?那些被抓的村民,真的是她用来试药的?”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曾偷偷教他用毒符,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时只觉得母亲厉害,如今想来,那些话语背后全是令人发指的冷酷。
“通政司的卷宗里,有她亲自签字的供药清单。”林震轩从袖中取出一卷封缄的卷宗,蜡印上印着朝廷的龙纹,“她带走的‘引煞阵’,当年就是为了给尔曼人提供聚阴之地,炼制黑暗傀儡。”他将卷宗拍在林正面前,“你看清楚,这就是你认的好母亲!”
林正颤抖着打开卷宗,泛黄的纸页上,霍凌霜的签名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旁边记录着“活人祭品三十名”的字样。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林木森及时扶住他,沉声道:“事已至此,你若还拎不清,就不配做林家子孙。”
“族长,霍氏叛族通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名旁系长老怒声说道,“她带走的秘典若是落入利坚人手中,后患无穷!”
林震轩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声音陡然拔高:“霍氏咎由自取,罪不容赦!自今日起,革除其族籍,抹去族谱上所有记载,生死与林家再无瓜葛!”他走到供桌前,取过一支符笔,在林家宗谱上霍凌霜的名字上重重划了一道,墨汁渗透纸背,如同刻下的审判,“传我命令,通告南疆诸族,凡捕获霍凌霜者,赏黄金万两,赠高阶符箓百张!”
众人齐声应诺,唯有林正望着窗外,眼中满是复杂。他知道,母亲这一去,不仅是林家的耻辱,更可能成为悬在整个大陆头上的利剑——利坚国本就野心未死,再加上霍凌霜手中的秘典和对夏商的了解,一场新的阴谋或许正在海外酝酿。
处理完霍凌霜的叛逃事宜,林震轩并未解散族人,反而起身道:“随我去祠堂。”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家祠堂除非祭祀或重大族事,从不轻易开启,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刻。林木森心中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快步跟上族长的脚步。
林家祠堂坐落在大宅深处,朱红大门常年紧闭,门环上的铜绿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林震轩亲自推开大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正中的供桌上,列祖列宗的牌位整齐排列,香烟缭绕。他让族人按辈分站好,自己则走到供桌左侧,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没有刻字的木牌,正是何非母亲何氏的灵位。
“今日召集诸位,非为祭祀,而为正名。”林震轩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二十年前,旁系何氏被指偷窃凝神玉,含冤自戕,其子林非被迫离族。此事,是我林家百年之耻!”
祠堂内一片哗然,年轻族人满脸震惊,年长的则低下头,显然早有耳闻却不敢声张。林扬猛地抬头:“爷爷,您的意思是……非哥哥的母亲,是被冤枉的?”
“不仅是冤枉,更是蓄意构陷!”林震轩扯开供桌下的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卷宗,“这是当年的查案记录,霍凌霜伙同管事林忠,伪造了凝神玉的失窃现场,又买通账房篡改了何氏的出入记录。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打压旁系,巩固自己的主母地位!”
他将卷宗摔在供桌上,纸张散落一地,上面的笔迹和手印清晰可辨。“我查阅了三年旧档,走访了当年的老仆,甚至找到了林忠临终前的忏悔书!”林震轩拿起一份残破的信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何氏为人仁厚,当年经常接济族中贫困子弟,她怎么可能偷家族至宝?是我这个族长,察事不明,纵容恶徒,让好人蒙冤!”
话音未落,林震轩突然转身,对着何氏的木牌深深鞠躬,腰杆弯得笔直。“何氏贤媳,老夫向你赔罪!”这一躬,让所有族人都惊呆了——林家自建立以来,族长从未向旁系族人躬身,更何况是一个早已逝去的女子。
“父亲!”林木森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林震轩推开。“当年涉事者,林忠已被追夺族籍,其子孙永不许入祠堂;霍凌霜叛逃,罪加一等,死后不得入祖坟!”林震轩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今日,我要为何氏平反昭雪,追封‘贞慧夫人’,将其灵位迁入旁系先贤祠,享四时祭祀!”
他走到林正面前,沉声道:“你母亲造的孽,你要记着。日后若有机会见到何非,替你母亲,也替林家,道一声歉。”林正脸色苍白,却用力点了点头——他此刻才明白,父亲让他来祠堂,不仅是为了平反旧案,更是为了让他看清是非,彻底与霍凌霜的行事划清界限。
仪式结束后,林震轩亲自研墨,写下一封亲笔信,又将平反文书的副本装入锦盒,对林扬道:“你亲自去星粹学府,将这些交给何非。告诉他,林家欠他的,虽不能尽数偿还,但公道,迟到二十年,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