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青鸾”级突击飞艇如同三只归巢的大鸟,平稳降落在西线大营后方的隐蔽起降场。引擎的嗡鸣声渐渐消散,舱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血腥、硝烟与汗水的疲惫气息率先涌出,扑面而来。
紧随其后,零二六小队的成员们鱼贯而出——有的相互搀扶着,身上还带着战斗的余温;有的背负着重伤员,脚步沉稳却难掩倦意;何非与安东尼一左一右,严密护卫着担架上的孙子权,他身上的绷带还在渗着淡红色的血迹,身旁的温良恭谦四人虽已虚弱不堪,却依旧挺直了腰杆,紧紧跟着担架。
早已接到通讯等候在此的医疗队,推着担架床快步上前,熟练地接手伤员,华子仲立刻上前,与医疗队长低声交代着孙子权的伤情,语气急促却条理清晰。连根摇大将军派来的副官也快步迎上叶知秋,两人站在起降场边缘,低声进行着交接,副官脸色凝重地汇报着西线最新的战局动态。
营地里灯火通明,火把与魔法灯的光芒交织,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士兵们来来往往,有的搬运着弹药,有的抢修着装备,有的匆匆奔赴岗位,空气中充斥着大战之后的紧张与忙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却又带着不容松懈的警惕。
但这一切,暂时与零二六小队的大部分成员无关了。
他们被副官引向一片独立的营区,这里远离前线震天的炮火,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沉闷炮响,如同遥远的雷鸣,提醒着他们并未真正脱离战场。营区由数个天然岩洞改造而成,依山而建,隐蔽性极佳。洞口设有岗哨,岩壁上刻画着简单的防御符阵,内部虽然简陋,却异常干燥、整洁,甚至罕见地配备了独立的淋浴设施,金属管道连接着后方的热水储备池,潺潺的水流声隐约可闻——在物资匮乏、处处都是泥泞与血污的前线,这简直是奢侈到极致的享受。
“所有人听令!”叶知秋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但指令依旧清晰有力,“立刻清洗休整、处理伤口、补充食物!十二个时辰内,若无紧急军情,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众人齐声回应,声音里满是如蒙大赦的轻松。两个月的风餐露宿,数不尽的高强度战斗,哪怕是五级以上的修士,也早已透支了体力与心神,此刻终于能卸下防备,享受片刻的安宁。
众人四散开来,各自走向分配的单间。何非推开属于自己的那扇简陋石门,洞内空间不大,仅能容纳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墙角堆着干净的备用衣物。他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抬手褪去身上那件早已破损不堪的玄色飞鱼服,随手丢在角落。衣物落地的瞬间,凝结的血痂与尘土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有的是矿场伏击战中被圣光灼伤的印记,有的是铁脊山脉攀爬时被岩石划伤的口子,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断魂崖一战中被超级士兵的破甲刃所伤,虽已结痂,却依旧能看出当时的凶险。
何非看着镜中自己略显消瘦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指尖轻轻抚过一道最长的伤疤,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当时的画面:超级士兵的破甲刃直刺而来,是莫明明的阴阳匕首及时格挡,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而她自己的手臂却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玄色劲装。
他甩了甩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走到淋浴设施旁,拧开粗糙的金属阀门。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冲刷在布满污垢和血渍的身体上。粘腻的血痂被软化、冲落,尘土顺着水流淌向地面的排水口,带走了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也仿佛冲淡了几分紧绷的神经。
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岩壁粗糙的纹理,整个岩洞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何非闭上眼,任由热水淋遍全身,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断魂崖下的画面——莫明明施展定身术时,那双清冷眼眸中极致的冷静与精准;战斗间隙,她递来疗伤符箓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还有飞艇上,人群拥挤时,他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感受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那双看向自己时,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澜。
她总是那样清冷,如同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最可靠的支援。这种矛盾的特质,如同磁石一般,悄然吸引着他。
另一边,莫明明的营房内,同样弥漫着温热的水汽。
她褪去了那身标志性的玄色劲装,露出底下纤细却线条流畅的身躯。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弱,她的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肌肤白皙却不娇嫩,隐约可见几道淡淡的伤疤,那是常年战斗留下的勋章。
热水顺着她光滑的肌肤流淌,冲刷着残留的血渍与尘土,带来一阵阵舒适的暖意。她没有像何非那样闭目沉思,而是微微仰头,任由水流打湿她乌黑的长发,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落,流过纤细的肩头,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清冷,习惯了用冰冷的外壳包裹自己,不轻易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但此刻,热水带来的温暖触感,却让她莫名地想起了飞艇上的那个瞬间——人群拥挤,士兵们来回穿梭,她被一名搬运伤员的士兵不小心撞到,身形一个踉跄,是何非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替她隔开了拥挤的人群。
那宽阔而可靠的背影,带着淡淡的、混合着药草与阳光的气息,竟让她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动了一瞬。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莫名的思绪驱散,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不该有这样的念头,战场之上,生死未卜,儿女情长只会成为羁绊。但越是压抑,那道背影就越发清晰,连同他偶尔看向自己时,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温和,一同烙印在脑海中。
一丝极淡的红晕,悄悄爬上了她的耳根,在水汽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显。
一刻钟后,何非关掉阀门,热水停流。他用粗糙的麻布擦干身体,换上了分配的备用作战服——依旧是玄色,质地坚韧,却没有了飞鱼纹样,更显简洁利落。换上干净衣物的瞬间,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疲惫感也消退了大半。他走到石床边坐下,正准备盘膝打坐调息,巩固刚刚恢复的灵力,门外突然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
“笃笃。”
声音很轻,几乎被远处隐约的炮声掩盖,却精准地传入了何非耳中。他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莫明明。
她换上了干净的便装,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沾湿了衣领。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冷冽,水汽浸润下,肌肤显得格外白皙透亮,清丽的五官柔和了许多,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气,清新淡雅,不同于营地里常见的硝烟与汗味,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白瓷小瓶,瓶身光滑,还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显然是刚从手中捂热的。
“华医生配的‘清心化瘀膏’。”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起伏,却不像往常那样冰冷,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对缓解疲劳和暗伤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