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地里,陈皮阿四缩成一团。
这老头子浑身都在抖,那种抖是从骨髓里往外冒的,根本停不下来。
哪怕刚才那些吃人的怪物已经连渣都不剩了,他脑子里还是那张缓缓张开、仿佛能吞掉整个世界的嘴。
太他娘的吓人了。
那是生物本能里对天敌的畏惧,就像耗子见了猫,青蛙见了蛇。
这时候,一双满是泥泞的登山靴,停在了他的脸边上。
陈皮阿四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很稳。
但他不敢抬头,那双瞎了的眼珠子死死抵着地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去。
周围安静得厉害。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潘子站在后面,手里的枪栓已经拉得哗啦响。
只要小三爷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他立马就能把这老瞎子的脑袋轰成烂西瓜。
刚才那帮兄弟死得太惨了。
这笔账,必须算在这个老东西头上。
王胖子也拎着工兵铲,那一脸横肉绷得紧紧的,眼神凶得像要吃人。
大家都等着。
等着吴邪下令杀人。
吴邪没说话。
他蹲了下来。
这个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一只手伸到了陈皮阿四的怀里。
陈皮阿四猛地哆嗦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老鸡。
他想躲,想反抗。
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那只手很稳,也很冷,在他怀里摸索了两下,掏出了那个装着铁弹子的皮囊。
“啪嗒。”
皮囊被随手丢在了一边的泥水里。
紧接着是腰带。
那是陈皮阿四用来藏暗器的特制腰带,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喂了毒的钢针和飞镖。
吴邪把它解了下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甩给了身后的潘子。
最后,吴邪的手握住了陈皮阿四的右手。
那里扣着那把名震九门的九爪钩。
这是陈皮阿四吃饭的家伙,也是他这辈子凶名的象征。
这玩意儿在他手上几十年,不知道多少好汉的肚子被这钩子给豁开过。
陈皮阿四的手指头死死扣着钩子,这是他最后的倚仗。
“松开。”
吴邪开口了。
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只有两个字,却像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圣旨。
陈皮阿四那惨白的老脸抽搐着,牙齿咬得咯吱响,但他那几根手指头,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一根接一根地松开了。
他不敢不松。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敢说个不字,脑袋立马就会搬家。
吴邪把那把沉甸甸的九爪钩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以前听爷爷说,四阿公这把钩子,只要一出手,必然要带点血肉回来。”
吴邪自言自语地说着,语气里带着点说不出的嘲讽。
“现在看来,也就是块废铁。”
说完,他手一扬。
“呼——”
九爪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飞进了那个满是腥臭味的深坑里。
没了。
什么都没了。
现在的陈皮阿四,就是个没了牙的老虎,拔了毛的凤凰。
除了这一身皮囊,他什么都没剩下。
陈皮阿四瘫在那儿,像是被抽走了魂。
对于一个在道上混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这种被当众缴械、剥夺一切武装的行为,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
这是在把他那张老脸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小三爷……”
潘子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这老东西留着就是个祸害,刚才他还想弄死咱们,干脆……”
他做了个切脖子的手势。
吴邪站了起来。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最普通的开山刀。
这是那种路边摊十几块钱一把的大路货,钢口差,刀身也不直。
“咣当!”
刀被扔在了陈皮阿四的手边,溅起一摊泥点子。
“我不杀你。”
吴邪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老狗,“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而且,你也配不上这一颗子弹。”
陈皮阿四那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活着?
这小子居然不杀他?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刚要涌上来,就被吴邪接下来的话给一盆冷水浇灭了。
“前面还有路。”
吴邪指了指那茂密得看不见头的丛林深处,“不管是机关,还是这种怪物,肯定少不了。”
“我们正好缺个探路的。”
吴邪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渣子一样钻进人的耳朵里。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陈皮阿四。”
“你是我的狗。”
“是一块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头。”
“什么时候这块石头碎了,或者没用了,你就可以去死了。”
这番话一出来,连王胖子都愣了一下。
这还是那个天真吗?
这种把人当成纯粹工具使用的冷酷逻辑,简直比杀人还要诛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是要把这老瞎子的剩余价值榨得干干净净啊!
陈皮阿四的身子僵住了。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抓住了那把破烂的开山刀。
他没得选。
要么现在死,要么当狗活一阵子。
这种选择题,对于他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犹豫。
“行了。”
吴邪转过身,没再多看地上的垃圾一眼。
“潘子,带几个人看着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得太早。”
“其他人原地休整十分钟,包扎伤口,清点装备!”
“是!”
这一次,回答声整齐划一。
不管是霍家的人,还是解家的人,看吴邪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敬畏。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因为林渊那恐怖的武力而不得不服,那么现在,他们是因为吴邪这雷霆般的手段而心生畏惧。
这才是当家人的样子。
这才是九门吴家该有的气魄。
队伍迅速动了起来。
受伤的互相包扎,没伤的开始检查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