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林的办公室不大,却被书和稿件塞得满满当当。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墨水和浓茶混合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文人墨客的清苦与孤高。
陈启被带到一张待客的沙发上,那沙发皮面已经有了裂纹,像是承载过无数作者的希望与失落。
沈岳林没有多余的客套,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戴上老花镜,径直翻开了陈启递上的那份沉甸甸的稿件。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陈启端坐着,没有去碰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
他安静地观察着沈岳林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沈岳林看得很慢,很仔细。
当看到开篇主角穿越的段落时,他的眉毛明显向上挑了一下,捏着稿纸的手指也停顿了片刻。
显然,这个前所未有的设定,成功抓住了这位老总编的注意力。
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紧锁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开过。
他时而摇头,时而用笔在稿纸的空白处轻轻画个圈,似乎在做什么标记。
陈启的心也跟着他的动作,时而提起,时而放下。
他注意到,沈岳林的目光在稿纸上那些简体字和略显潦草的涂改痕迹上停留了很久。
那是他匆忙誊写时留下的瑕疵,也是他身份的一个侧面证明。
终于,沈岳林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摘下眼镜,用手指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他打量了一下陈启,
从稿子上的字迹能看得出这个后生刚来港岛不久。
刚来港岛就能写出这么新奇概念的小说,可以说此人头脑很不错了!
不过,他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
让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也几乎宣判了这份稿件的死刑。
“后生仔,”沈岳林抬起头,目光锐利但并不刻薄,
“你这个‘穿越’的概念,很新奇,非常有想法。”
“我做了几十年报纸,看过的小说车载斗量,但这种写法,是头一份。”
陈启没有接话,他知道,后面必然跟着“但是”。
“但是……”果然,沈岳林话锋一转,“这份稿子,我们《明报》用不了。”
他将稿件推回到桌子中央,指了指上面的几处地方。
“第一,你的故事很通顺,节奏感也好,但字里行间,还是太……直白了。”
“缺少了些文学的含蓄和韵味。”
他说的很委婉,“直白”两个字,其实就是暗指“俗”。
“第二,主角怎么去的秦朝?他为什么去的是秦朝,而不是其他朝代?”
“像是凭空就过去了。这不符合逻辑,读者会觉得突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岳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整个故事的基调……充满了欲望和暴力,虽然能吸引眼球,但和《明报》的风格相悖。”
《明报》的读者,大多是知识分子、他们看的是家国天下,是侠之大者。
陈启这套,知识分子还真接受不了。
沈岳林拿起稿件,在封面上用钢笔写下了自己的批注,然后递给陈启。
“概念很好,可惜了。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大胆,要是润色修改一下情节,我想有机会在明报发表。”
陈启站起身,双手接过稿件。
封面上是沈岳林刚劲有力的字迹:“概念新奇,潜力颇大,然过犹不及,可再斟酌润色!”
陈启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他对着沈岳林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