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日上三竿。
日头毒辣辣地挂在头顶,把原本就干燥的官道烤得冒烟。
“嘎吱——嘎吱——”
数百辆牛车排成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沉重的木轮碾过焦黄的土路,压出两道深深的辙印。
车上堆得高高的麻袋里,装的是从鄄城运来的军粮,那是官渡几万张嘴的命根子。
李典骑在马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
他不像寻常武将那样披挂全副重甲,只穿了一身轻便的皮甲,腰间悬着一把环首刀,手里还捏着一卷竹简,时不时低头核对车马的数目。
这里是原武东南侧,离官渡大营还有不到两日的脚程。
“将军,再走下去,牛没倒,弟兄们先倒了。”副将凑了上来,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白皮,“这鬼天气,人都要烤熟了,找个地儿喘口气,喝口水吧?”
李典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环顾四周。
地势开阔,一马平川,只有几处稀稀拉拉的疏林,略微高点的土坡,根本遮不住多少阴凉。
“不能歇。”李典合上竹简,声音不容置疑,“此地离原武虽近,却也是南北要冲。袁本初在黎阳屯兵,虽有大河阻隔,但这几日风平浪静,反倒让人心慌。传令下去,加紧赶路,过了前面那道山口再造饭。”
副将心里叫苦,嘴上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刚要勒马传令,忽觉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为细微的震颤。
李典眉头一拧,瞬间勒住缰绳,整个人如一张拉开的弓,侧耳倾听。
那震动越来越清晰,极有节奏,像是无数面战鼓在远处被同时擂响,一声声闷响直往人心里钻。
“报——!”
一骑探马卷着烟尘从前方狂奔而来,马蹄尚未停稳,那斥候便一个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到李典马前,声音都变了调。
“将军!祸事了!西北方向五里外,发现大股骑兵!黑压压的一片!打的……打的是袁军旗号!”
“袁军?!”副将当场脸就白了,“这地方怎么会有袁军?难不成……难不成于禁将军的原武大营失守了?”
“慌什么!”李典厉喝一声,那股子书卷气瞬间散去,眼中透出一股子沉稳的杀气,“文则将军治军严谨,原武若失,烽火台早冒烟了。这必然是袁军偏师,绕过原武,偷渡而来!”
他脑子转得飞快。
骑兵,五里。
若是步卒,五里地还得走上一阵,可对于骑兵,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跑?
牛车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弃粮?
那是找死!
没了粮,军中将士吃什么?
何况这粮,是程昱程仲德辛辛苦苦筹措而来,从鄄城一路过来,眼看就要到了,岂能白费辛苦?
而且,自己手下运粮队,算上农夫,也有不下千人!
可守!
“传令!”李典的马鞭猛地指向不远处一座地势稍高的土丘,声音在整个队伍上空炸响,
“全军听令,将牛车推至土丘之上,首尾相连,结圆阵!把那几车铁蒺藜撒在外面!弓弩手入内圈,长枪手守车隙!”
副将也反应过来,立刻催马冲入队伍,嘶声大吼:“快!都动起来!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动起来!”
原本疲惫不堪的运粮队瞬间炸了锅,但在李典亲兵的喝骂和皮鞭下,很快便找到了主心骨。
车夫们死命抽打着老牛,士卒们扛着拒马鹿角,疯狂地往土丘上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