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东郭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仿佛那不是茶,是盟约的酒。
陆熙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看着他喝完那杯茶。
阳光又偏移了一点,现在正好照在陆熙的半边脸上,让他的神情在光暗之间有些模糊。
“源。”他忽然问,声音很轻,“你不觉得……这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束缚吗?”
“挣脱了南宫家的‘心蛊’,又来到我陆熙的麾下。”
“从一个笼子,跳进另一个或许更大、但终究还是笼子的地方。”
“你所追求的自由……到底是什么呢?”
东郭源整个人僵住了。
捧着空杯的手停在半空,指节泛白。
他确实没料到陆熙会如此直接地……撕开这层人人都心知肚明、却很少会点破的窗户纸。
昨夜的迷茫、河畔的虚无感,像退潮后又重新涨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
是啊……
从一个被定义的身份,跳到另一个被定义的身份。
从一种忠诚,转换为另一种忠诚。
这真的……算自由吗?
还是只是一种……更体面的奴役?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长时间的沉默。
风吹过,廊下悬挂的一串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东郭源缓缓放下茶杯,陶瓷与石板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
他抬起头,眼神逐渐沉淀出一种清明。
“前辈说得对。”
“这世间或许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
“每个人都被某种东西束缚着。血缘、责任、承诺、欲望……”
他停顿了一下,
“但如果一定要选择一种束缚……”
“我选择那个能让我和月儿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束缚。”
“选择那个能让我不再日夜恐惧‘心蛊’发作、不再担心子孙世代为奴的束缚。”
“选择那个……能给我力量去保护所爱、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的束缚。”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至少这是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牢笼。至少在这里,我能握住她的手。”
“至于更大的自由……或许那本就是一个虚无。”
“或者说,真正的自由,不是没有任何束缚,而是在束缚中,依然能找到让自己不窒息的那个姿势。”
他看向陆熙,露出了一个笑容:“前辈,我愿意走进您给的笼子。”
“因为我知道,这个笼子的门……是我自己选择的。”
陆熙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站起身。
“茶凉了。”
“饭应该还有剩,要不要吃点?”
东郭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好。”他跟着站起来。
两人前一后走进屋内。桌上菜肴半残,却还留着余温。
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院落。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就在东郭源端起饭碗时,陆熙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体内那个小瓶子……用起来还顺手吗?”
东郭源筷子一抖,一块笋片掉回碗里。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
陆前辈连这个都知道?!
他抬眸,迎上陆熙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直抵他最深处的秘密。
“……用得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