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天色将明未明,薄雾如纱,悬在翠竹梢头。
东郭源已在观月居紧闭的院门外静立了一段时间。
他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曲,又松开。
这五日,砍竹、铺路、烧火、观雨……每一件事都平凡至极。
却缓慢而持续地,敲打着他内心深处封闭的东西。
但他不确定,这变化是什么,又将导向何方。
“吱呀——”
木门被打开。
陆熙站在门内,一身素雅青衫,气息温润平和。
他看到门外的东郭源,眼中并无意外,只是微微颔首。
“进来吧。”
“今日不劳作。”
东郭源怔了一下。不劳作?那他来这里……
他按下心头疑虑,恭顺地躬身:“是,陆前辈。”
迈步跨过门槛时,他的脚步比平日稍显迟疑。
院内,石桌上已备好一套素瓷茶具。
一壶清茶正袅袅冒着热气,旁边两碟点心,模样朴素。
陆熙已悠然在石凳上坐下,示意东郭源落座。
东郭源依言坐下,姿态端正。
他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手上。
陆熙执壶,为他斟了一杯茶。
“这几日,辛苦你了。”陆熙放下茶壶,目光平静地落在东郭源脸上。
“帮我这懒散之人,做了不少杂事。”
东郭源立刻欠身:“前辈言重了。”
“能为前辈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是源的荣幸,岂敢言辛苦。”
这话出自真心。
在陆熙身边这五日,虽看似琐碎,但他心境的微妙变化,他自己最能体会。
那种专注做事时,暂时忘却“心蛊”、忘却身份枷锁的片刻安宁,对他而言珍贵无比。
陆熙似乎看穿了他这份“真心”下的更深层东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你的修行,到此为止了。”
“铛!”
东郭源端茶的手一颤,杯底与石桌轻碰,发出一声脆响。
他猛地抬起眼,一向温顺平和的眸子里,映出了惊愕。
这就……结束了?
他只是干了几天活,有了一些模糊的感悟。
他的修为,依旧停在道基巅峰,未有寸进。
他和古月的未来,依旧笼罩在家族的阴影之下。
难道……陆前辈之前所说的,“能助我和古月在一起”。
是打算以力压人,直接出面,迫使南宫家和古家同意?
若真如此,那他这五日的体悟算什么?
他挣脱枷锁的渴望又算什么?
他脑中思绪翻腾,面上却迅速将那惊愕与波澜压下。
东郭源重新垂下眼睑,恭顺地点头:“源……明白了。多谢前辈这些时日的指点。”
陆熙将他那一瞬间眼中的惊愕尽收眼底。
陆熙缓缓啜饮了一口茶。那清雅的茶香在唇齿间化开。
庭院里一时寂静。
过了片刻,陆熙才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看向东郭源。
“你心有千千结,自己系上,旁人解得了一时,解不了一世。”
“我让你铺路,是让你看看,路是一步步踏实了,才走得稳。”
“让你观雨,是让你听听,水滴能穿石,不在力猛,在时长。”
“让你烧火,是让你尝尝,火候差了分毫,滋味便是云泥之别。”
他顿了顿,声音更缓。
“你修行未结,是心结未解。”
“你只看到了我给你派的活,却没看到,这些日子里,你自己心里那朵迟迟未开的花,已经有了破土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