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奎又翘起脚后跟,看一眼无风的头,没有戒疤,想必也不是剃度受戒的正经和尚。他脸上再也藏不住失望,好在身后还有一个大块头,像牛犊子一样粗壮。
“你叫什么名字?”吴德奎问。
“俺,俺叫赵三才。”赵三才紧张的差点忘了自己名字,却又鼓起勇气,恳求吴德奎:“长官,俺看你是好人,你就放了俺吧,俺有五十岁老娘,两岁大的孩子。”
吴德奎转身就给了赵三才一枪托,又骂道:“你他娘的,知不知道,现在实行连坐,你们跑了,我这个排长也要跟着受罚,你想害死老子?”
赵三才被打了一个趔趄,又挨了一顿骂,不敢再说话。
吴德奎又在骂骂咧咧:“真他娘的邪门了,想打仗的打不了仗,能打仗的不想打仗,以后这仗还怎么打?”
无风敏感地听出话外音,就是在说他和赵三才。这位排长怎能以貌取人?无风皱皱眉头,倒也不怎么埋怨吴德奎,假如师父能正经地教他功夫,假如自己再努力一些,也不至于被吴德奎看不起。
他暗下决心,好好练兵,得让所有人看得起他。
吴德奎领着他们走进一处院内。院子不小,五间正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院子主人和家人不知去了哪里,反正这处院子已被征用。院子里胡乱晾晒着衣物,还有带着血渍的绷带,门口还胡乱地摆着一双双破旧的布鞋。
东边厢房内,传出清脆的响声,还有低沉地喊声:“大,大——”“小,小——”
一群溃兵,一大早就开始了赌博。
他们真是溃兵。三个月前,他们在卞城和鬼子干了一仗,一个师抵挡一个旅团进攻。打了一天一夜,不见援兵,好在上峰没下达“与城池共存亡”的命令,天亮前,师部接到撤退命令。
但也打的足够惨。五连只剩下二十七个兵,吴德奎的三排只剩下八个。这还算好的,至少八个连队,成建制地打没了。
休整补充后,他们被拉到黄河以北,又和鬼子干了一仗。比上次还惨,三排只剩下七个。
无力再战,撤到黄河南岸,但和上次一样,又被剥了皮,抽了筋,全团只剩下三百多人,撤下来休整。
用长官的话说,叫整补待战。而打仗不光要有枪,更要有人,所以昨天洪振山奉命,亲自去抓壮丁,并随便捞些钱财。
推门进去,屋里打着通铺,所谓的通铺,也不过是几张木板,上面又铺些干草而已。干草上的被子毛毯,和门口的鞋子一样,凌乱地堆着。里面人不多,都臭脚的气味,让无风感到作呕。
屋里只有四个人,刚才还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所措,一副生无可恋又十分留恋模样,看到吴德奎进来,都齐刷刷站起来。这是对排长的尊重,站起来之后,两个老兵模样的兵开始了随便:“就带来这两个?”
“连长特意给的。”吴德奎面无表情,似乎在向屋里的兄弟暗示,这两个都是连长特意给的,但五个兵都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无风。
像赵三才这样膀大腰圆的人不少见,但穿着僧袍的无风确实难得一见。
“这位小师父叫无风,往后就是自己兄弟了。还有这个——”吴德奎眼神里露出鄙夷,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像赵三才这样刚被抓来的壮丁,哭喊着回家的不在少数。
“你叫个啥?”刚才光顾生气,吴德奎还不知道这位壮汉姓甚名谁,这让他有些尴尬。
“俺,俺叫赵三才。”赵三才磕巴又唯唯诺诺的语气,与他的身材完全不符。
“对,他叫赵三才。”吴德奎掩盖了刚才的尴尬,说道:“以后就是咱们机枪手了。”
老兵们才不管赵三才,依然看着无风,露着和吴德奎刚看到无风一样的惊讶,并问道:“排长,咋还把和尚给抓来了,真没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