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焦土之上,生存成为了唯一且最残酷的命题。苏轶(扶苏)那番带着血性的强硬回应,如同在凛冬中点燃的一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暂时震慑住了外围逡巡的恶狼与毒蛇。
吴芮的先锋部队在距离云梦泽三十里处停了下来,不再前进。很快,衡山王的使者再次到来,这一次,姿态却放低了许多。带来的不再是索求,而是“慰问”——几车不算多,但足以救急的粮食和药材。
“王爷听闻云梦泽遭此大难,心中甚为不忍。特命外臣送来些许物资,略尽绵薄之力。”使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同情,“王爷言道,江淮之地,同气连枝,望泽主保重,早日恢复元气。至于此前些许误会,皆因信息不畅所致,望泽主海涵。”
话语圆滑,既表达了“善意”,又撇清了自己之前作壁上观甚至意图趁火打劫的嫌疑。更重要的是,他代表吴芮,默认了云梦泽残存势力的“存在”。这对于急需喘息之机的云梦泽而言,至关重要。
苏轶没有点破,只是平静地收下物资,让青梧以云梦泽目前能拿出的、仅存的一些品质尚可的伤药作为回礼,维持着这脆弱而虚伪的“友好”。他需要时间,哪怕是用尊严换来的时间。
至于共尉残部,在得知吴芮态度转变,又慑于云梦泽那“哀兵”的惨烈余威,终究没敢真的扑上来撕咬,只是在外围游弋了一阵,便再次退去,不知所踪。显然,龙且覆灭的阴影,不仅笼罩着项羽,也让这些周边势力对云梦泽这块看似肥美、实则布满尖刺的骨头,多了几分忌惮。
外部压力暂缓,内部的重建在血与泪中艰难起步。
清理工作是第一道,也是最磨灭心志的关卡。焚烧尸体的浓烟日夜不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笼罩在残破的水泽上空,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每一个被从废墟下拖出的熟悉面孔,都引来一阵压抑的悲泣。幸存者们机械地劳作着,眼神空洞,只有在看到尚存一丝希望的伤员被救出时,眼中才会闪过微弱的光。
苏轶没有待在相对完好的内堡,他将指挥所设在了百工坊的废墟旁,一顶简陋的帐篷里。他要用自己的存在,告诉所有人,泽主与他们同在,同在炼狱,同舔伤口。
“泽主,陈先生……情况不好。”鲁云红着眼睛前来禀报,声音沙哑,“高烧不退,伤口化脓,汤药喂进去大半都吐了出来……公输先生也咳得厉害,精神萎靡……”
苏轶心中一沉。陈穿与公输车是云梦泽技术的魂,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即便保住了地盘,云梦泽也名存实亡。他立刻起身:“带我去看。”
临时搭建的医棚里,气味混杂。陈穿躺在草席上,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伤口处散发着不好的气味。公输车靠在另一边,不住地咳嗽,每一声都仿佛用尽了全力,看到苏轶进来,他想挣扎着起身,却被苏轶按住。
“二位先生,务必撑住。”苏轶蹲下身,握住陈穿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云梦泽需要你们,那些年轻的孩子需要你们指引。我们……还没有输。”
陈穿似乎有所感应,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公输车则艰难地点了点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屈。
苏轶将青梧带来的、吴芮“赠送”的最好药材,全部优先调拨给医棚。同时,他下令在所有幸存者中搜寻懂得草药之人,集中起来,由经验丰富的医者带领,深入附近尚未被完全破坏的山林,采集一切可能用到的药草。
生存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人们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从废墟中搜寻一切可利用之物。烧焦的木头被收集起来作为燃料,断裂的青铜、铁器被分拣出来,准备回炉,甚至敌人遗弃的破损兵甲,也被仔细拆解,试图修复或改造成农具。
依据苏轶“先求生,后发展”的命令,鲁云带领着残存的匠人,首先修复的不是弩炮,而是犁铧、锄头和渔网。几架侥幸未被完全摧毁的水车被紧急修复,用于排干低洼处的积水,也为仅存的几座锻造炉提供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