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亲征的消息,如同席卷天地的飓风,尚未抵达,那毁灭性的压力已然让整个江淮之地为之颤栗。三万西楚精锐,在霸王的亲自统领下,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踏碎一切的意志,直扑云梦泽。沿途城邑皆闭门自守,无人敢撄其锋,连之前蠢蠢欲动的共尉残部,也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云梦泽,这片刚刚凝聚起不屈意志的水泽,成为了风暴眼中唯一的目标。
没有试探,没有劝降。项羽大军抵达的当日,攻击便如同九天落雷,勐烈到令人窒息。
无数的箭矢如同飞蝗般遮蔽了天空,沉重的巨石被投石机抛向那片已然残破的壁垒。西楚甲士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地冲击着云梦泽的每一处防线。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挥舞着刀剑,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意和为主将复仇的执念。
惊蛰率领着所有能战的子弟,拼死抵抗。依据墨家《守圉篇》改良的工事在初期发挥了作用,陷阱吞噬着生命,弩炮收割着冲锋的敌军。每一个倒塌的望楼,每一段被突破的壁垒前,都堆满了双方士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水泽,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腥甜。
但实力的差距,是如此的绝望。
云梦泽的弩箭在飞速消耗,弩炮在连续不断的轰鸣中相继损坏,爆炸物的储备早已见底。士卒们疲惫不堪,许多人挥舞兵刃的手臂都在颤抖,却依旧凭借着意志在支撑。
苏轶(扶苏)亲临最前线,他的素色深衣早已被硝烟和鲜血染得看不出原色。他手持长剑,并非装饰,而是真的在与冲上壁垒的敌军搏杀。他的剑术源于宫廷教导,虽不似战场杀伐之术狠辣,却精准而高效,每一次挥剑,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他的存在,是云梦泽最后的精神支柱。
“为了泽主!”
“为了云梦泽!”
呐喊声在惨烈的厮杀中不断响起,悲壮而无力。
第一天,云梦泽凭借工事和决死之心,勉强守住了核心外围。
第二天,多处防线被突破,双方在残垣断壁间展开了更残酷的巷战。百工坊外围区域起火,浓烟滚滚。
第三天,核心内堡暴露在西楚军兵锋之下。惊蛰身负数创,依旧死战不退。陈穿、公输车带着匠人们,拿着锤凿、铁钎,与冲入工坊的敌军搏斗,用生命守护着那些尚未转移的图纸和工具。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云梦泽,真的到了最后时刻。内堡的墙壁在投石机的轰击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幸存者不足千人,个个带伤,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苏轶靠在满是裂痕的墙垛后,剧烈地喘息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望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西楚军,又看了看身边那些依旧紧握着武器,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冲锋的子弟,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吗?扶苏的路,苏轶的路,云梦泽的路,真的就要走到尽头了吗?
就在内堡大门被巨大的攻城槌撞击得摇摇欲坠,项羽本人骑着乌骓马,手持霸王戟,即将亲自发起最后冲锋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从西楚军阵的后方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帛书,声音嘶哑却穿透了震天的杀声:
“大王!彭城急报!汉王刘邦,率军出汉中,已破故道,兵锋直指……关中!函谷关告急!”
如同时间骤然凝固。
那勐烈撞击城门的巨响停了,西楚军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顿了,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都滞了一滞。
骑在乌骓马上的项羽,那即将挥下的霸王戟勐地停在了半空。他霍然转头,重瞳之中燃烧的怒火瞬间被一股惊疑与更大的暴怒所取代!
“刘邦?!他怎敢?!”项羽的咆孝声震四野,“他怎敢趁孤不在,偷袭关中?!”
关中!那是西楚的根基之地,是项羽分封诸侯后自己占据的核心区域,更是他号令天下的象征!函谷关若失,刘邦兵临咸阳,则天下震动,他西楚霸王的威望将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这与剿灭一个小小的云梦泽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