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回的芦根堆积如山。随后,按照陈穿回忆起的古法,人们开始进行各种尝试。用木槌反复捶打,在清水中一遍遍漂洗,挤出浑浊的汁液;或用收集来的灶灰、草木灰混合水液进行浸泡;甚至尝试搭建简易的发酵池……
过程并不顺利。最初处理的几批芦根,要么依旧苦涩难咽,要么处理不当,反而引发了小范围的腹泻。失望和焦虑的情绪开始蔓延。
苏轶亲自来到处理芦根的工棚,挽起袖子,和工匠、民众一起劳作。他尝了一口经过初步浸泡捶打后蒸熟的芦根,那粗糙的口感和残留的涩味让他几乎立刻想吐出来,但他强行咽了下去。
“比树皮草根如何?”他问旁边一位经历过饥荒的老人。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痛楚,缓缓道:“……比观音土,好得多。”
苏轶点点头,对众人高声道:“听到了吗?比饿极了吃土强!方法不对,我们就改!火候不够,我们就加!一遍不行,就十遍!我们必须把它变成能下咽、能活命的东西!”
泽主的亲力亲为和坚定态度,稳住了人心。工匠们开始改进捶打的工具,设计更高效的漂洗池;一些擅长烹饪的妇人,则尝试将处理过的芦根磨成粉,混合少量珍贵的豆粉、薯干,制成饼子或糊糊。
数日后,经过反复试验,一种相对可行的处理方法被确定下来:选取特定种类的芦根,经过三捶三洗,再用特定比例的草木灰水浸泡一日,最后长时间蒸煮或混合少量杂粮烤制成饼。如此处理后的芦根,虽仍谈不上美味,但苦涩大减,毒性基本去除,能够作为充饥的主粮。
当第一批“芦根饼”分发下去时,许多人捧着那灰褐色、带着独特气味的饼子,眼眶泛红。它代表着生存下去的又一线微光。
与此同时,苏轶并未放弃对外部粮源的寻求。他再次召见了老默。
“我们与外界,并非完全隔绝,对吗?”苏轶意有所指。老默执掌的“铁壁部”,除了内部肃清,也负责一些极其隐秘的对外通道。
老默沉默片刻,低声道:“确有一条……极其险峻的密道,可通泽外西山。但山路崎岖,仅容一人攀援,且出口临近衡山王吴芮的巡逻范围,运量极小,风险极大。”
“能运多少?”苏轶问。
“一次至多两人背负,不足百斤。且往返一次,需三四日。”
百斤粮食,对于数千张等待食物的嘴来说,杯水车薪。但苏轶看重的不是数量。
“不必运粮。”苏轶眼中闪过锐光,“派最机敏可靠的人出去,携带我亲笔书信。目标,不是购买粮食,而是寻找那些……对共敖不满,或者愿意在我们身上下注的小股势力、地方豪强、甚至是……某些看似中立的商队。用我们云梦泽的技艺——改良农具的图样、独特的医药配方,甚至是未来通商的优先权,去交换他们手中可能富余的粮食,或者……换取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小规模粮队通过其防区的承诺!”
这是更隐秘、更长期的布局,见效慢,但一旦成功,或许能撕开共敖封锁网的一角。
“属下明白!”老默领命而去。
内挖潜力,外寻缝隙。云梦泽在“金汤”的庇护下,进行着一场更为艰难、也更为关键的生存之战。粮食的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虽然芦根饼难以下咽,虽然外部输入依旧渺茫,但至少,绝望的倒计时被暂时延缓了。
苏轶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破局,依然在于能否尽快获得“元磁石”,铸成那“非攻之矛”,或者,找到其他能迫使共敖退兵的方法。
他望着泽外依旧连绵的敌营,心中计算着灰鹊离去的时日,也等待着老默那边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微弱的好消息。
生存,从来不是靠运气,而是在绝境中,抓住每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然后,用它编织成通向生路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