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的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混杂着焦糊味在黎明的微光中弥漫。工盟聚居区一片狼藉,伤者的呻吟与幸存者压抑的哭泣交织。
巡夜队阵亡三人,重伤七人,轻伤者更多。徐夫子布设的预警铃网大半被毁,仓廪外墙也留下了深刻的刀劈斧凿痕迹。
苏轶持刀立于废墟之间,横刀上的血迹已然凝固成暗褐色。他脸上沾着烟灰,手臂的颤抖早已平复,唯有一双眼睛,冷得像泗水河底的寒石。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御敌,也是工盟第一次在正面冲突中付出生命的代价。血的教训,比任何言语都更刻骨铭心。
惊蛰沉默地清点着伤亡,惊鸿则如同真正的影子,隐在暗处,警惕着可能再次出现的袭击。
“冯劫……”苏轶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齿缝间透出森然寒意。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构陷,而是赤裸裸的军事化清除。
若非工盟早有准备,若非惊蛰、惊鸿战力超群,若非徐夫子的机关和周夫子组织的虚张声势,昨夜此地,已是一片死地。
“主子,袭击者留下了七具尸体,加上之前的,冯劫直属的‘察事司’精锐,损失不小。”惊蛰汇报,“他们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再组织同样规模的强攻。”
“他不会罢休的。”苏轶摇头,“明的暗的都不行,他会用更‘合法’的手段。”
苏轶的预感很快应验。
天色大亮后,郡守府的公文便送到了官坊,直接递到了苏轶手中。不是来自坊正,而是加盖了监御史大印的正式行文。
公文内容冠冕堂皇:鉴于近日下邳城治安不靖,流民滋事,为保官坊军工生产无虞,特令即日起,工盟所有“助役”匠人,由郡兵统一接管护卫,集中居于坊内划定区域,无令不得擅离。原有工盟巡夜等自卫组织,即刻解散,器械上缴。
与此同时,一队约百人的郡兵,在一个面色冷硬的军侯带领下,开进了工坊,不由分说,便开始驱赶工盟成员,强令他们搬入指定的、如同牢笼般的营房,并开始搜查、收缴一切非官制的器械,包括那些铁尺、铁蒺藜,甚至一些改良的工具。
“你们凭什么收我们的东西!”张氏气得浑身发抖,想要理论,却被郡兵粗暴地推开。
“凭这个!”那军侯冷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公文,“监御史手令!谁敢抗命,以谋逆论处!”
暴力强攻不成,便改用官府的权力,名正言顺地瓦解你的组织,收缴你的爪牙,将你圈禁起来,慢慢炮制。
冯劫这一手,狠辣而精准,直接打在了工盟的七寸上。
工盟成员群情激愤,却敢怒不敢言。面对明晃晃的刀枪和盖着大印的公文,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
苏轶看着这一幕,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硬抗只有死路一条。冯劫正等着他们反抗,好有借口将他们一网打尽。
“都住手!”苏轶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声音压下了现场的骚动,“我们遵命。”
“苏师傅!”众人愕然地看着他。
苏轶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监御史大人也是为了保障军工生产,我等遵命便是。所有非官制器械,一律上缴。所有人,按令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