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铜铃般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眼珠子疯狂地震颤着，瞳孔在极度的生理刺激下剧烈缩放，如同遭遇了十级大地震！那眼神里，先是极致的茫然，仿佛灵魂短暂地脱离了躯壳，飘到了九霄云外；紧接着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吞下去的不是辣油，而是一团来自地心熔岩的烈火；最后，则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原始而狂野的亢奋！
“嗬——！！！”
一声如同破风箱拉响的、悠长而怪异的吸气声，猛地从巴图尔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这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蒸汽列车的余音！他猛地张开嘴，却不是惨叫，而是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哈气喷出老远。
“水…水…”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感觉从舌头尖到喉咙管，再到胃里，一条灼热滚烫的火焰之路正在疯狂燃烧！烧得他七窍生烟，烧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火烧火燎的痛苦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霸道绝伦的、直冲天灵盖的极致鲜香和痛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刷着他的味蕾和神经！那是一种比烈酒更刺激，比生死搏杀更让人热血沸腾的酣畅淋漓！
这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体验，让巴图尔的表情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复杂、极其生动的表情包——痛苦并快乐着，懵逼且震撼着！
短暂的死寂之后。
“嗷——！！！”
巴图尔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狂喜的嚎叫！他胡乱地挥舞着双臂，原地蹦了起来，像个兴奋过度的熊孩子，完全忘了舌头上那团火还在烧！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指着火车上那一片红桶，又指着自己还在冒烟的嘴巴，对着周围看傻了的牧主们狂吼，“买！快去买！用羊毛！用羊皮！用什么都行！换这辣油！这玩意儿…这玩意儿才是真神！比奶茶带劲一万倍！喝了它，老子感觉能一拳打死头老虎！”
他一边吼，一边像头红了眼的蛮牛，以和他庞大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速度，猛地冲向离他最近的一节堆满辣油桶的平板车厢！
“我的羊毛！全押上！换辣油！快！有多少换多少！”巴图尔的声音都劈叉了，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
轰——！！！
巴图尔这“活体广告”的效果，堪称核弹级别！
所有牧主眼中的死寂麻木，瞬间被巴图尔那扭曲而亢奋的表情点燃了！怀疑？骗局？去他娘的！巴图尔这头草原上出了名的倔熊，能演得这么逼真？他那脸红的，眼珠子瞪的，可做不了假！
“辣油！换辣油！”
“羊毛！我有上好的细软羊毛！”
“让开！让开！我先来的！我的羊皮全要换红桶！”
“财神爷！辣神爷！给我留一桶啊！”
刚才还死气沉沉、打砸抢的互市，瞬间被一股更加狂野、更加炽热的红色狂潮彻底席卷！无数牧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红着眼，喘着粗气，争先恐后地冲向那列喷吐着白烟的钢铁巨兽！他们扛着成捆的羊毛，拖着整张的羊皮，甚至有人直接牵来了羊！目标只有一个——那涂着红漆、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辣油桶！
场面彻底失控。人潮汹涌，如同红色的雪崩，瞬间将火车下负责兑换的几个小伙子淹没。呼喊声、讨价还价声、羊只的咩咩声、铁桶被挪动的沉闷撞击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一座座帐篷被疯狂的主人遗忘在脑后，此刻却被牧民们扛来的、换到的辣油桶迅速占领、包围、淹没，远远看去，像雪地里突然长出了一片红色的钢铁蘑菇林。
**辣油神教，在草原的寒冬里，以最霸道的方式，闪电登基！**
就在这片红色狂潮的边缘，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旧皮袍、用厚厚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身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正鬼鬼祟祟地试图逆着人流往外挤。
顾西风。
他怀里紧紧揣着一大叠用油布仔细包好的纸张——那是他手中最后、也是砸在手里最狠的奶茶期货契约，以及几份与草原某些部落私下签订的、以奶茶为抵押的高利贷借据。本想趁着最后一点信息差，在互市彻底崩盘前，找个接盘的倒霉蛋或者黑市商人，多少挽回点损失，哪怕白菜价也行。
然而，李拾的“辣油神兵”从天而降，瞬间引爆了全场的狂热，将他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也炸得粉碎！此刻，他就像暴风眼中心唯一清醒（或者说绝望）的人，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输光一切的噩梦之地。
他低着头，拼命地往人少的地方钻，一只手死死护着怀里的契约，另一只手拨开挡路的人，动作仓皇又狼狈。昔日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顾大掌柜，此刻与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并无二致。
好不容易挤到互市边缘，靠近那杆悬挂着象征互市最高权力与信誉的“熊猫浩特”鎏金大匾的旗杆下。顾西风稍微松了口气，警惕地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注意他，这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包油布，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捆绳，准备将里面的契约快速撕毁或丢弃。
就在他解开油布，抽出一叠契约，正要用力撕扯的刹那——
呜——！！！
一阵毫无征兆的、来自西伯利亚的超级白毛风，如同狂暴的白色巨兽，猛地从互市外的旷野上扑了过来！风势之猛，卷起地面厚厚的积雪，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雪雾！
顾西风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他“哎呦”一声，脚下踉跄，手里那一大叠轻飘飘的期货契约和借据，瞬间脱手而出！
“不——！”顾西风目眦欲裂，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只见那几十张承载着他最后希望（或者说绝望）的纸片，如同被施了魔法的白色蝴蝶，被那股狂暴的上升气流猛地卷起，打着旋儿，越飞越高！在漫天飞舞的雪沫子中，它们飘飘荡荡，竟无比精准地，朝着那杆高耸的“熊猫浩特”旗杆顶端飞去！
啪！啪！啪！
几张契约不偏不倚，如同狗皮膏药般，牢牢地糊在了那面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象征着互市权威的鎏金大匾之上！恰好糊住了“浩特”两个字，只剩下“熊猫”二字在风雪中倔强地显露。
几乎就在契约糊上匾额的同一瞬间——
“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如同冰面破裂般的脆响，在呼啸的风声中，诡异地钻入了顾西风耳中！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面代表着草原旧秩序、由“八大家”耗费巨资打造、象征着无上荣光的“熊猫浩特”鎏金大匾，在糊上那几张不祥的废纸后，光滑如镜的漆面之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正中心的位置，蔓延开一道细长、狰狞的裂痕！
那裂痕起初只有发丝般细微，却在顾西风绝望的注视下，如同活物般，迅速向下延伸、分叉！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又像一道无情的审判，狠狠劈开了那曾经金光闪闪、不可一世的“浩特”二字！
寒风卷着雪沫，无情地扑打在顾西风僵硬的脸上。
他呆呆地仰着头，望着旗杆顶端。那张牙舞爪糊在匾额上的废纸契约，那道刺眼夺目、不断延伸的冰冷裂痕，还有裂痕下隐约可见的“熊猫”二字…构成了一幅充满末世讽刺的画卷。
怀里剩余的契约，变得滚烫而沉重。
辣油换羊毛的狂热呐喊，如同潮水般从身后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他最后的退路，似乎也被这道裂痕，彻底劈断了。
草原的旧神，塌房了。
而他顾西风，成了亲手糊上最后一铲土的人。风雪中，他佝偻的身影，渺小得像一粒即将被彻底掩埋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