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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寒风,那已经不是风了,是亿万把冰渣子磨成的小刀,在天地间无差别地凌迟。雪原死寂,白茫茫一片,仿佛连时间都能冻住。就在这片能把活人冻成冰雕的鬼地方,一支奇异的队伍,正以一种极其朋克的方式,对抗着大自然的淫威。
领头的是三辆特制的四轮大车,轮子加宽、车架加固,看着就敦实抗造。但真正的主角,是每辆车屁股后面,用胳膊粗的铁链子死死拴着、在雪地上拖拽前进的玩意儿——那是一个个黝黑、敦实、直径足有磨盘大小的圆柱形铁疙瘩!
大明工部最新黑科技,蒸汽机4.0版核心组件——小型化移动锅炉!八百斤一个!纯铁铸造!主打一个皮实耐操!
蒯祥缩在头车的车辕上,裹得像个移动的棉被卷,只露出两只被寒风吹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第一台锅炉后部那个微微震颤的青铜仪表盘。指针在代表“安全”的绿色区域边缘疯狂试探,像极了后世KtV里喝高了在包厢门口反复横跳的麦霸。
“稳住!老王!稳住!前面有个雪窝子!慢点!”蒯祥扯着嗓子对前面拉车的马夫吼,声音在风里撕扯得七零八落。
驾车的王铁柱,独臂控着缰绳,头也不回,声音混着风声砸过来:“慢个鸟!这鬼地方慢下来就得冻成冰坨子!蒯大人,您那铁疙瘩喘得厉害!再憋下去怕是要炸!”
话音未落,锅炉顶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铜阀,“滋——”地一声,喷出一股细细的白汽,像极了压力锅快要顶不住时发出的哀鸣。
蒯祥头皮一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过去,也顾不上烫,一把拧开了旁边那个大一号的泄压阀!
“呜——轰!!”
这一下,不是小打小闹了!一股比腰还粗、凝练如实质的狂暴白气,如同被囚禁了万年的白色巨龙,带着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猛地从泄压口喷涌而出!这股气柱不偏不倚,正正轰在拉车那两匹健硕的辽东大马屁股后面!
“唏律律——!!!”
两匹大马惊得魂飞魄散,四蹄瞬间离地半尺!那股巨大的推力,哪里是马能抗衡的?整个马车像是屁股后面被绑了火箭助推器,“嗖”地一声就窜了出去!车轱辘在冻得梆硬的雪壳子上疯狂打滑,甩起两道长长的雪龙!
“我——滴——个——亲——娘——嘞——!!!”蒯祥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死死按在车厢板上,五脏六腑差点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声音在极速狂飙中拉成了鬼哭狼嚎的颤音。
后面的车夫们都看傻了。只见头车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姿态在雪原上狂飙突进,后面拖着的沉重锅炉像个喝醉的铁秤砣,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颠簸跳跃,叮咣乱响,眼看就要散架!而蒯祥那变了调的嚎叫还在风里飘:“省…省马力啦!新…新功能!蒸…蒸汽推…助推——!!!”
头车的车厢里,此刻更是上演着一幕荒诞的“工业朋克美食秀”。
车厢正中,固定着一台造型极其粗犷的机器——压缩饼干制造机!这是李拾结合了小型锅炉的澎湃动力搞出来的“战地黑科技”。此刻,这台机器正随着马车的疯狂颠簸而剧烈摇摆,发出“突突突突”的、如同老式拖拉机爆缸般的恐怖声响!
机器的出料口,一块块黄褐色、四四方方、硬得能当板砖使的压缩饼干,正以堪比加特林机枪射速的频率,狂暴地喷射而出!
“咻!咻!咻!咻!”
饼干炮弹无差别覆盖!砸在车厢板上砰砰作响,砸在角落里几个抱着头缩成一团的工部小吏背上,疼得他们嗷嗷直叫。
“接住!快接住啊!粮食!都是粮食!”一个胆子稍大的小吏试图去捞,结果一块饼干“啪”地糊在他脸上,差点把他鼻梁砸塌。
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这狂飙的马车动静太大,又或许是压缩饼干那极其霸道、混合着油脂和麦香的奇异味道顺着风飘得太远,竟把附近雪窝子里几只饿绿了眼的草原狼给引了出来!
几道枯瘦的灰影从雪丘后蹿出,低吼着,涎水拖得老长,朝着这辆喷吐着“食物”的怪车猛扑过来!那眼神,充满了对蛋白质和碳水最原始的渴望!
其中一头格外雄壮的饿狼,看准了马车颠簸时稍微放缓的瞬间,后腿猛蹬雪地,一个饿狼扑食,凌空跃起,目标直指那“突突突”喷吐美食的出料口!它张大了嘴,獠牙在雪光下闪着寒芒,准备来个“空中接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压缩饼干机像是感应到了挑衅,出料口猛地一鼓!“突——!”一块分量十足、边缘带着焦褐色的压缩饼干,如同被愤怒的泰坦投掷出的石弹,带着破空声,精准无比、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这头空中饿狼的脑门正中央!
“嗷呜——!”
一声短促、凄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惨叫!
那饿狼在半空中被这块“板砖”拍得脑袋猛地向后一仰,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重重砸在雪地里,四条腿抽搐了几下,不动了。脑门上,一个清晰的、方方正正的饼干印子,凹进去足有半寸深!
车厢里的小吏们透过被饼干砸出裂纹的车窗缝隙,看着雪地上那头被“爆头”的狼,集体陷入了石化状态。
“这…这玩意儿…还能防狼?”一个小吏喃喃道。
“不…是…是…砸狼…”另一个小吏纠正道,声音发飘。
当李拾带着后续车队,循着雪地上那狂野不羁、如同醉汉画龙的车辙印和一路散落的压缩饼干“弹壳”追上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头车斜插在一个背风的雪坡下,两匹拉车的马口吐白沫,腿肚子直打颤,显然是累劈叉了。锅炉泄压阀还在“嗤嗤”地冒着微弱白气。车厢里,蒯祥脸色煞白,头发根根竖起,活像被雷劈过,正被两个小吏架着下车,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而车厢周围雪地上,散落着上百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还有一头脑门凹陷、死状安详的草原狼。
“李…李大人…”蒯祥看到李拾,如同看到了救星,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省…省马力…效果…效果拔群!就是…就是有点废马…废人…还…还废狼…”
李拾没顾上那头倒霉的狼,他弯腰捡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压缩饼干,入手沉甸甸,质地坚硬密实。他用力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浓郁的麦香混合着油脂和盐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虽然硬得硌牙,但绝对是顶饿的好东西!
“好!好啊!”李拾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高举着那块压缩饼干,声音激动得发颤,盖过了呼啸的寒风:“看见没!兄弟们!这就是工业的力量!移动锅炉!流水线生产!这产量!比手工作坊快了十倍不止!有了这东西,咱大军的粮秣,稳了!”
他豪气干云,仿佛已经看到无数蒸汽驱动的饼干机在九边各处轰鸣,喷吐出足以喂饱整个边军的“能量方块”。
然而,老天爷(或者作者)似乎就见不得主角太嘚瑟。
李拾的豪言壮语余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物落水的“噗通”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叫喊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呻吟!
“不好!是王铁柱的车!”有人惊叫。
李拾和蒯祥心头一沉,拔腿就往声音来源处狂奔。
赶到现场,场面堪称灾难片。
王铁柱负责的第二辆锅炉车,此刻前半截已经消失在一个巨大的、冒着森森寒气的冰窟窿里!冰层碎裂的边缘犬牙交错,浑浊的冰水正咕嘟咕嘟往上涌。拉车的马倒是机灵,在最后关头挣脱了套索,惊魂未定地站在远处嘶鸣。后面拖拽的那个八百斤的锅炉,斜斜地卡在冰窟边缘,大半截已经浸入了冰水!粗大的铁链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铁柱本人倒是没事,他反应极快,在车头下陷的瞬间就滚了下来,此刻正用他那条独臂,死死抓住车架上一根凸出的横木,半个身子泡在刺骨的冰水里,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还在骂:“他娘的…哪个龟孙…挖的…陷阱…坑…坑你爷爷…”
“快!救人!拖车!”李拾大吼。
周围的护卫、车夫、工部匠人一拥而上。绳索、撬棍、甚至胳膊,能用上的全用上了。几十号人喊着号子,拼尽全力想把那沉重的锅炉车从冰窟窿里拖出来。
“一!二!嘿哟——!”
“用力!老王!撑住!”
冰水刺骨,绳索勒进皮肉,蒸汽混合着人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蒸腾。锅炉车在众人的合力下,发出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艰难地向上挪动了一点点。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直围着冰窟窿焦急打转、检查车体状况的蒯祥,猛地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声音尖锐得能戳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