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大不祥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席卷全城的、更加汹涌的恐慌和猜疑!无数百姓涌上街头,对着那诡异的数字指指点点,议论声如同沸腾的潮水!
就在这恐慌即将蔓延成灾的临界点——
“唰——!”
毫无征兆地!
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掐灭了所有光源!
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灯塔般的京师日报旗舰店,从一楼到三楼,所有的窗户,所有的灯笼,所有还在燃烧的鲸油大灯——瞬间!同时!熄灭!
绝对的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间泼满了整座建筑!将它彻底吞噬!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烟花秀和诡异的倒计时从未发生!
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黑暗,比任何光亮都更令人心悸!广场上、街道上的惊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擂鼓声!
黑暗,持续了仅仅三息。
如同蛰伏巨兽睁开了嗜血的眼睛!
旗舰店后方那巨大的、平日用于运送报纸和物资的侧院大门,轰然洞开!
“轰隆隆隆——!!!”
沉重而整齐的履带碾压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黑暗与寂静!这声音带着金属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蛮横,瞬间盖过了所有惊慌的议论!
紧接着,一点红光!
在侧院大门洞开的幽深甬道尽头,骤然亮起!
那不是灯笼的暖光,而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刺目而冰冷的——血红光芒!
“嗒!”
第一点亮起!
“嗒!嗒!嗒!嗒!嗒——!!!”
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第一点红光之后,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点同样的血红色光芒,以惊人的速度,沿着甬道深处,次第亮起!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间距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转瞬之间!
一条由无数点刺目红光组成的、巨大无比的血红箭矢,如同从旗舰店这头巨兽心脏中射出的复仇之矛,带着撕裂夜幕的凛冽杀气,从侧院大门咆哮而出!狠狠地钉在了旗舰店前宽阔的青石长街之上!
红光箭矢所指,正是京师西北方——那扼守京畿咽喉、如同巨龙脊梁般沉默耸立的——居庸关方向!
履带碾压青石的轰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战鼓擂动!甬道深处,隐约可见一排排覆盖着厚重铁甲、形状狰狞、如同钢铁巨龟般的履带车轮廓!车头悬挂着那散发着不祥血光的特制灯笼!它们沉默地驶出,沿着血红箭矢的轨迹,一辆接一辆,汇入长街,向着西北方,向着居庸关,向着那倒计时所指的未知战场,碾轧而去!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铁幕,随着履带车队的推进,沉甸甸地压向整个京师!刚才还在惊恐慌乱的百姓,此刻如同被掐住了喉咙,望着那血红的箭矢和沉默前行的钢铁洪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
旗舰店顶层,露台。
李拾独立于阑珊处,仿佛楼下那血红的箭矢、轰鸣的钢铁、全城的恐慌,都与他无关。夜风卷动他靛蓝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缓缓抬起手,展开了一直攥在掌心的那卷羊皮。
月光,清冷如霜,吝啬地洒落,恰好照亮了羊皮卷的卷首。
那里,一行朱砂批就、铁画银钩、力透皮背的大字,在月色下红得惊心,红得刺眼:
敕命:九边督粮使·李拾
五个大字,如同五座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了羊皮之上。
然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
就在这五个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朱砂大字下方,赫然压着一样东西!
半片!
毛茸茸的、边缘带着撕裂伤口的、深灰中夹杂着硬挺黑毛的——狼耳!
狼耳的断口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痂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褐色,几根粗硬的狼毛倔强地支棱着。一股淡淡的、属于草原猛兽的腥膻气息,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固执地从这半片狼耳上弥散开来,钻进李拾的鼻腔。
这,正是今晨八百里加急送入京、来自最前线居庸关的血书密报中,附带的“薄礼”。
无声的宣告,冰冷的挑衅。
月光下,羊皮卷上朱砂的鲜红,狼耳血痂的暗紫,构成一幅残酷而沉默的图景。
李拾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朱砂批文,最终停留在那半片带着血腥与野性的狼耳上。指尖传来粗硬狼毛的触感和断口处干涸血痂的粗糙。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旗舰店楼顶的飞檐,投向西北方。
那里,履带车队血红的灯笼长龙,正无声地撕裂黑暗,蜿蜒而去。夜空深处,那幽蓝的“72”依旧冰冷地悬停,如同倒悬的沙漏。
铁轨的轰鸣,仿佛从大地深处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