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夜市，华灯初上，恍若银河倾泻人间。棋盘街东头，新扎起的“便民驿发展规划擂台”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得能把屋顶掀翻。空气里混杂着炸豆腐的焦香、糖葫芦的甜腻、脂粉的馥郁，还有无数双兴奋眼睛聚焦的热度。
擂台中央，一张巨大的、几乎占据半个场地的“大明便民驿战略沙盘”在数十盏特制气灯照耀下，亮如星河坠落！山川河流用细腻的陶泥塑形，城镇驿站以微缩楼阁标注，而最夺目的，是两条被无数闪烁碎琉璃点缀的光带——一条蜿蜒如金蛇，代表贯通东西的陆上丝绸之路；另一条则如同流淌的碎钻星河，正是贯穿南北、勾连繁华的金陵秦淮河！
沙盘旁，柳如是今日的装扮堪称行为艺术。青丝如瀑，仅用一根造型奇绝的“绒花”簪子松松绾住。那绒花非花非鸟，赫然是一只惟妙惟肖、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微缩版“自热小火锅”！红油汤底翻滚，几片“牛肉”和“菌菇”栩栩如生，随着她螓首轻动，那“火锅”顶盖还微微开合，溢出丝丝缕缕带着花椒香气的暖雾（特制香囊）。她纤纤玉指上套着个小小的、带滚轮的黄铜算盘戒指，指尖正点向沙盘上那片由无数细小琉璃灯组成的璀璨画舫群。
“诸位请看！”柳如是的声音清越如磬，压过场中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数据魅力，“秦淮河，金陵不夜天！画舫如织，游人如鲫！据奴家三月实地测算，仅子时到寅时四个时辰，沿河酒肆、食摊、脂粉铺、杂耍场的流水，便抵得上白日里夫子庙商圈整日进项的三倍有余！若在此处设‘便民驿秦淮分舵’，专司夜间急递、热食速供、脂粉妆匣速递、乃至…画舫点歌传牌！”她眼波流转，扫过场中那些明显意动的富商和文人，“便是将一颗瓜子，从河这头送到那头画舫美人的樱桃小口边，也能卖出金瓜子的价！此乃流金淌银之地，便民驿南下之桥头堡，当首选秦淮！”
“好！柳先生高见！”
“秦淮！必须是秦淮！那才是销金窟，温柔乡！”
“便民驿若入秦淮，我金陵十八家酒楼包圆了热食供应！”
支持秦淮的声浪瞬间高涨，尤其是一些江南口音的商贾和风流文士，激动得面红耳赤。
“荒谬！”一声清朗却带着怒气的断喝，如同冷水泼进油锅！
人群分开，几个穿着半旧儒衫、风尘仆仆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书生挤到前排。为首一个面容清癯、带着西北口音的青年，毫不客气地指向沙盘上那条通往西北的金色光带，手指几乎戳到代表西安府的微缩城楼上。
“柳先生只知秦淮软玉温香，可知西北苦寒？！”书生声音激昂，带着边塞的粗粝，“西安府！古之长安！丝路咽喉，万国通衢！驼铃响彻千年！今虽不比前朝，然西域胡商、回鹘马队、吐蕃香料客，依旧络绎于途！便民驿若于此设分舵，沟通中原与西域，丝绸换骏马，茶叶易毛皮，更可为边关将士运送军需、家书、乃至…‘自热军粮’！”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穿着边军制式棉袄的汉子，引来一片共鸣的低吼。“此乃国策所系，利国利民之大道！岂是秦淮河上那点脂粉钱可比？！”
“对！西安才是咽喉！”
“便民驿当为国分忧，岂能只图享乐！”
“北地将士的命，难道不如画舫歌姬的金嗓子值钱？！”
支持西安的声浪，带着一股悲壮的家国情怀，瞬间压过了秦淮的靡靡之音。两派泾渭分明，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眼看就要从文斗升级为全武行。
“肃静！肃静！”擂台侧方，李小二拿着个铁皮喇叭，扯着嗓子维持秩序，脸都憋红了。他见火候已到，猛地一挥手：“诸位高邻！光吵吵不出结果！咱‘便民驿’做事，讲究个民主！今日就请京师百姓，投出这南下第一分舵的归属！”
话音刚落，四个穿着熊猫工装、膀大腰圆的伙计，嘿哟嘿哟地抬上来两个奇特的“投票箱”！
那并非寻常木箱，而是用整根粗壮的青竹筒剖开半边制成，竹筒外壁用阴刻手法雕满了图案——左边竹筒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正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左手举着串串，右手捏着个疑似“辣条”的长条物，塞得满嘴流油，活脱脱一个沉浸式吃播现场！右边竹筒则刻着熊猫身披皮袄，站在驼铃声声的城楼下，将一袋袋粮食递给风尘仆仆的胡商和盔甲鲜明的边军。
最绝的是，伙计们抬上来两大筐“票签”——竟是裁剪得整整齐齐、印着抽象熊猫头的“辣条”包装油纸！红艳艳，油光光，还散发着残留的麻辣辛香！
“规则简单！”李小二抓起一把油纸票签，扬声道，“支持秦淮分舵，投左边‘火锅吃播’竹筒！支持西安分舵，投右边‘丝路拥军’竹筒！一人一票，童叟无欺！以辣条油纸为凭！”
这新奇又接地气的投票方式瞬间点燃了全场的热情！人群嗷嗷叫着涌向投票箱，争抢那带着麻辣味的“选票”。
“我投秦淮！跟着柳先生有肉吃！”
“放屁！投西安！为国为民！”
“让开！我要给边军兄弟投一票！”
“秦淮！画舫美人等我送胭脂！”
油纸票签如同雪片般投入两个青竹筒，发出“噗噗”的轻响。
就在这喧嚣鼎沸之时！
柳如是动了！
她拔下云鬓间那支冒着“热气”的自热火锅绒花簪！锋利的簪尖在灯火下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她左手拇指在簪尖上狠狠一抹！
殷红的血珠，瞬间从她白皙如玉的指尖沁出！
在周围人群倒吸冷气的惊呼声中，柳如是神情决绝，染血的指尖悬停在代表“秦淮”的火锅吃播竹筒上方！
“奴家柳如是，”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坚定，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以此身家性命为注，押宝便民驿秦淮分舵！愿此分舵，成便民驿南下之先锋，亦成金陵不夜天之血脉！”
一滴饱满、滚烫的血珠，挣脱指尖，如同坠落的红宝石，“嗒”的一声，精准地滴落在竹筒内一张刚刚投入的、红艳艳的辣条油纸票签上！瞬间晕开一小朵凄艳的血花！
“柳先生！”人群彻底炸了！这已不是投票，这是血誓！
“柳先生高义！”
“为柳先生！投秦淮！”
支持秦淮的声浪瞬间暴涨！无数辣条油纸如同红色浪潮涌向左边竹筒。
然而，就在这热血沸腾的当口！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执拗的女声响起：“俺…俺投西安！”
人群目光刷地聚焦。只见一个穿着蓝印花布围裙、梳着大辫子、脸蛋红扑扑的姑娘挤到前面，正是东市有名的“豆腐西施”小翠。她手里没有油纸票签，却紧紧攥着一枚磨得发亮的“洪武通宝”铜钱！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小翠走到右边代表西安的“丝路拥军”竹筒前，踮起脚尖，将手中那枚温热的铜钱，用尽力气，“叮当”一声，投了进去！
铜钱撞击竹筒内壁，发出清脆悠长的回响。
“俺男人…在宣府当兵。”小翠的脸更红了，声音却异常清晰，“去年冬天，要不是李东家的履带车送去了‘自热饭’，他…他可能就冻死在烽燧堡了！秦淮河再热闹，画舫再好看，能让边关的将士吃上口热乎饭吗？能让俺们这些守活寡的婆娘，早点收到平安信吗？俺不懂啥大道理，俺就信这个！”她用力拍了拍右边的竹筒，“便民驿，就该先紧着保命的路！”
朴实的话语，带着泥土和硝烟的气息，瞬间让喧嚣的现场安静了一瞬。几个穿着边军袄子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用力地鼓起了掌。更多沉默的百姓，默默地将手中的辣条油纸，投向了右边的竹筒。
支持西安的票数，肉眼可见地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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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子敲响，夜市灯火阑珊，人潮渐稀。
擂台中央，两个青竹投票筒被抬到了明亮的灯下，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巨人。
李小二深吸一口气，在蒯祥、韩千乘等人的见证下，开始唱票。他拿起竹筒旁特制的长柄竹夹，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张张沾染着油渍、甚至带着食物碎屑和点点暗红血渍的辣条油纸票签。
“秦淮一票！”
“西安一票！”
“秦淮一票！”
“西安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