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韩千乘和他身后几个正要扑上来的锦衣卫精锐,瞬间被这浓烈到极致的辛辣粉末糊了一脸!剧烈的咳嗽和喷嚏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巷子里爆发!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飙!眼睛火辣辣的疼,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几个锦衣卫下意识地捂着脸弯下腰,阵型瞬间大乱!
混乱中,顾西风的身影如同真正的狸猫,借着辣椒粉形成的短暂“烟雾弹”,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猛地一蹬旁边的墙壁,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嗖地一声窜上了旁边低矮的屋顶!碎裂的瓦片在他脚下噼啪作响,如同为他送葬的鞭炮!
“西北角!弓弩手就位!封死他去路!”李拾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如同预判般,清晰地从不远处另一栋屋宇的阴影里传来!
顾西风心头一凛!李拾果然还有后手!他不敢有丝毫停留,也顾不上辨别方向,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在高低错落的屋脊上亡命狂奔!破碎的瓦片在脚下飞溅,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身后是锦衣卫愤怒的呼喝和弓弦绷紧的吱呀声!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向西边那片看似更复杂、更容易藏身的民房屋顶时,顾西风狂奔的身影却猛地一个极其突兀的折返!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回马枪的毒蛇,竟以更快的速度,悍不畏死地朝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几名锦衣卫精锐撞了过去!
“找死!”追在最前的锦衣卫小旗又惊又怒,下意识挥刀格挡!
噗嗤!噗嗤!
几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伴随着几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惨嚎!
血花在昏暗的屋脊上猛然迸溅!
顾西风如同一个破麻袋般,狠狠撞开两名挡路的锦衣卫,自己身上也瞬间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借着这股撞击的反作用力,身体在空中诡异地一扭,竟像颗出膛的炮弹,朝着另一个方向——一条散发着浓郁恶臭、漂浮着不明物体的露天臭水沟——直直地坠落下去!
“扑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污水溅起。
等韩千乘强忍着辣眼的灼痛,拨开眼前被辣椒粉糊住视线、兀自咳嗽流泪的手下,冲到臭水沟边缘时,只看到浑浊发绿的污水被搅起一圈圈污秽的涟漪,缓缓扩散。水面上漂浮着几缕被染红的破麻袋碎片,还有几缕血丝正在慢慢化开。
而沟渠边缘,一块被污水常年浸泡、长满滑腻青苔的青砖石壁上,赫然用淋漓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歪歪扭扭地刻着四个狰狞无比、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大字:
“不!死!不!休!”
血迹顺着石壁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污浊的水面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韩千乘盯着那四个血字,眼神冰冷如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挥手止住手下要跳下去搜寻的动作:“脏。派人沿上下游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他目光扫过那几个被顾西风撞伤、正捂着伤口龇牙咧嘴的手下,“包扎一下,这疯子…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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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应天府上空的阴霾,将清冷的光线投入日升昌总号那一片狼藉的大堂。
昨夜的喧嚣、咒骂、污秽和混乱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混合着一种纸张和桐油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地上散落着被踩烂的菜叶、破碎的瓷片,还有几页未被完全烧毁、边缘焦黑的账册残页。
李拾静静地站在空旷的大堂中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长衫,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围捕与他无关。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地上的狼藉上,而是微微仰着头,凝视着大堂正上方那根粗大的、落满了灰尘的房梁。
苏甜儿跟在他身后,小脸还有些发白,显然昨夜后巷的血腥场面让她心有余悸。她顺着李拾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高高的房梁上,似乎悬挂着一卷用白色绸缎包裹着的、长长的东西,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毫不起眼。
“老板,那是什么?”苏甜儿有些疑惑。房梁上挂东西避灰倒也常见,但挂在大堂正梁上,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李拾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
立刻有伶俐的驿站伙计搬来一架高梯。苏甜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当她靠近那卷白绸时,一股淡淡的、与周围焦糊味截然不同的陈旧绢帛气息钻入鼻端。她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拂开厚厚的积尘,解开了系着的绸带。
哗啦——
白色的绸缎如同褪下的蛇皮,无声地滑落。
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卷极其宽大、质地厚实、颜色已经泛黄发暗的绢帛!
苏甜儿的心猛地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卷沉重的绢帛从梁上取下,抱着它,几乎是滑下梯子,在李拾面前的地面上,将其缓缓展开。
随着绢帛的展开,一幅极其详尽、笔触精细、囊括了大明帝国漫长北部边境线的巨大地图,呈现在众人眼前!山川、河流、关隘、城池、道路…无不标注清晰!
然而,真正让苏甜儿倒吸一口冷气,让李拾的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地图上那些刺目的、如同滴血伤口般的标记!
数十个!密密麻麻!如同跗骨之蛆!
全部用最浓烈、最刺眼的朱砂,在那些蜿蜒于九边重镇之间的、象征着帝国命脉的粮草运输要道上,狠狠地圈了出来!打上了巨大的、狰狞的——
红叉!
每一个红叉,都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地图前的李拾和苏甜儿,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阴谋!
“是…是地图!”苏甜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如同诅咒烙印般的红叉,“九边…粮道…这些红叉…顾西风…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拾缓缓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绢帛上那冰凉的、带着历史尘埃的纹路。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位于宣府镇附近、被朱砂叉得格外用力、几乎要戳破绢帛的红叉上。
晨光穿过残破的窗棂,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他看着地图,眼神幽深如古井,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了毒蛇藏匿之处的了然。
顾西风是倒了,成了丧家之犬。但这张地图,这些如同毒牙般深扎在帝国命脉上的红叉…显然,这场围绕着盐引的惊天博弈,不过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真正的暗流,远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凶险,更加深不可测。
九边粮道上的红叉,如同无声的战鼓,已在李拾心中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