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聚宝门(今中华门)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门洞深邃,高达数丈,足够数辆马车并行。城门楼上,值守的士兵也被这浩大的阵势惊动,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朱棣勒住乌云踏雪,王旗在他身后定住。整个钢铁洪流也随之缓缓停下,五百辆大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在城门外列阵。那沉闷的隆隆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迫感。
李拾轻轻一夹马腹,枣红马向前几步,与朱棣几乎并排。他抬头,仰望这象征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城门,心中感慨万千。京师,我来了!带着北境的战果,也带着卷三的野心!
就在此时——
“站——住——!”
一声拖着长腔、带着浓浓官威和一丝不易察觉贪婪的厉喝,如同冷水浇头,骤然响起!瞬间打破了这浩荡而来的气势,也冻结了城门前的空气!
只见城门洞旁,税课司设立的关卡前,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留着两撇油光水滑八字鼠须的中年税吏,在一群按察司衙役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正好拦在了朱棣和李拾马前!
这税吏身材干瘦,一双小眼却滴溜溜乱转,精光四射。他手里托着一把紫檀木算盘,算盘珠子被摩挲得油光锃亮,包了浆,一看就是“业务熟练”。他那双眼睛,像最贪婪的扫描仪,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扫过朱棣身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车队,仿佛看到的不是车,而是一座移动的银山!
他脸上堆起一个极其职业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着马上的朱棣拱了拱手,动作敷衍,声音却拔得老高:
“下官税课司主事钱有禄,参见燕王殿下!殿下千岁金安!”
不等朱棣回应,他那双小眼珠子就粘在了后面的车队上,手指已经在那油亮的算盘上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算珠撞击声在突然安静的城门洞前显得格外刺耳!
几息之间,他手指猛地一顿!抬起那张写满“此山是我开”的鼠脸,对着朱棣和李拾,报出了一个石破天惊、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声音带着一种“宰肥羊”的兴奋和不容置疑:
“按大明律!凡大宗商货入京,需按货值实缴‘进城税’!十税其一!童叟无欺!”他故意顿了顿,小眼扫过李拾,又扫过那庞大的车队,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看殿下和这位东家的车队规模…嗯…货物想必也是价值连城!下官秉公执法,概算一番…”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丹田之气,吐字清晰,声传百米:
“承惠——白银三千两整!!!”
“缴了税,立刻放行!绝不耽搁殿下和东家的宝贵时辰!”
三千两?!
如同一颗巨大的冰坨子,狠狠砸进了滚烫的油锅!
刚才还弥漫着浩荡气势和喧嚣议论的城门洞前,瞬间死寂!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声音都被掐断!
寒风卷过,吹动靛青色的熊猫旗帜,猎猎作响,却更添肃杀!
朱棣端坐马上,面沉如水,那身玄甲散发的寒气似乎更重了几分。
李拾的眼神,倏然眯起,平静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韩千乘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绣春刀柄上。
身后五百辆沉默的钢铁巨兽,此刻仿佛化作了五百座压抑着怒火的火山。
钱有禄?钱有禄!好一个“钱有路”!
这进城税,怕不是通往“鬼门关”的买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