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铭!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连破庙深处阴影里那些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都瞬间消失了,死寂得可怕。
几乎就在马皇后话音落下的瞬间!
呛啷——!
一声清越刺耳、仿佛龙吟的金石交鸣声骤然响起!
朱元璋腰间,一道玉色光华如同闪电般暴起!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一柄通体莹白、斧刃处却流转着一线刺骨寒芒的玉斧,已经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在李拾与朱元璋之间那张唯一完好的榆木条案上!
轰咔——!!!
坚硬厚实的榆木桌面,如同被热刀切开的牛油,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爆响!玉斧深深嵌入其中,几乎将整张条案一分为二!细密的裂纹以斧刃为中心,疯狂蔓延至整个桌面!
碎木屑如同喷泉般四溅!
与此同时!
呜——!
破庙内外,所有门窗、破洞、乃至屋顶的窟窿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抽紧!无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每一个角落的阴影里“流淌”而出!
清一色的飞鱼服!清一色的绣春刀!
刀已出鞘!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密密麻麻、令人头皮炸裂的森寒光点!如同骤然亮起的死亡星辰!
数十把绣春刀,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精准无比地架在了破庙院内每一个活物的脖颈上——李拾、瘫软在地筛糠般的李小二、角落阴影里试图隐藏的乞丐骑士、以及几个尚未离开的老账房!冰冷的刀锋紧贴皮肉,寒气直透骨髓,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朱元璋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词,在死寂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
“朕,念你‘救饥民、供军粮’,略有微功。特赐恩典,封你为‘便民伯’!”他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赤裸裸的讥讽,“岁禄六百石,食邑…就在这破庙周遭,如何?”
他顿了顿,欣赏着李拾在刀锋下依旧挺直的脊背,以及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抗拒的帝王意志:
“这爵位,换你北平店三成干股!换,还是不换?!”
便民伯?岁禄六百石?换三成干股?
李拾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柄深深嵌入条案、兀自微微震颤的玉斧斧柄之上!
斧柄靠近手握的位置,一圈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阴刻徽记,在玉质的温润光泽中,显得格外刺眼——那是两枚外圆内方的古钱纹样,中心一个篆体的“昌”字!
日升昌!
晋商日升昌的徽记!竟刻在御赐的玉斧之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李拾的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电光火石间,无数线索瞬间串联!
晋商能精准安插三十个连号马甲!
晋商能提前得知燕王动向!
晋商能把这刻着自家徽记的玉斧,送到朱元璋的御案前,甚至成为他随身携带、随时可以劈下来的“尚方宝剑”!
这哪里是简单的索要干股?
这分明是皇权与资本,早已在暗处完成了媾和!达成了分食他李拾这块肥肉的肮脏协议!他这“便民伯”,不过是皇家给晋商资本联盟递上的一把割肉的钝刀!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笑话!
“呵…”一声极低、极压抑、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冷笑,从李拾喉咙里逸出。他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对着朱元璋,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躬身行礼姿态。
就在他头颅低垂、视线被遮挡的瞬间!
李拾的舌尖,猛地被自己后槽牙狠狠咬破!一股浓郁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
“草…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屈辱和压力,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领爵…谢…陛下隆恩!”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头颅低垂,无人能看到他此刻眼中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杀机。只有那紧握的双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吧”声。
“不过…”李拾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那份强压的“恭顺”,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这北平店的具体经营权…小店还有些微末想法,需得与贵人…另议…”
“由不得你!”
朱元璋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一步上前,那只沾满泥泞、踩过金元宝的破麻鞋,被他狠狠抄起,带着一股风雷之势,“啪”地一声,如同盖棺定论般,重重拍在了土灶那块神圣的碑文中央!正好盖住了“夜班神教圣坛”的“圣”字!
“朕的股,就叫‘麻鞋股’!”他盯着李拾低垂的后脑勺,一字一顿,如同帝王印玺般狠狠砸下,“记住了!麻鞋股!少一文,朕用这鞋底,抽烂你的‘便民伯’脸面!”
随着他这狂暴的动作,那柄深深嵌入条案的玉斧,斧刃处崩裂的细小木茬簌簌掉落。
就在那斧刃劈开的、最深的一道裂痕内部,在碎木的遮掩下,半枚非金非玉、刻着复杂符文的黑色令牌一角,赫然暴露出来!令牌边缘,一个微缩的、与斧柄上如出一辙的“日升昌”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嘲弄的光泽!
那枚晋商巨贾核心成员才配持有的密押符!
它像一个无声的烙印,一个残酷的证物,深深楔在这象征着皇权威严的玉斧造成的裂痕之中!
皇权与资本,早已在这裂痕之下,完成了最肮脏的媾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