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亲眼见到这支队伍破败的模样和士兵们脸上那挥之不去的戾气与恍惚,守军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李来亨策马向前,取出兵部堪合与皇帝的调兵文书,朗声道:
“我等乃奉陛下旨意,前往辽东,归李定国将军节制之‘延绥营’!此为兵部堪合与调令,请将军验看!”
文书被吊篮提上城头。
片刻后,关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仅容数人通过。
一名军官出来,仔细核对了文书和印信,又狐疑地打量了李来亨和李自成几眼,
尤其是李自成那刻意蓄起的胡须和低垂的眼睑,
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但文书印信无误,他也不敢阻拦。
“入关吧!但需在指定营区驻扎,不得随意走动!粮草补给,自会有人与你们接洽!”
军官公事公办地说道。
队伍沉默地涌入关内。
关内的世界,与关外似乎并无太大不同,依旧是寒风凛冽,但多了几分人烟和严密的军事管制气息。
他们被引导至西罗城附近一处早已废弃,临时稍作清理的旧营盘驻扎。
条件简陋,但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安营扎寨未久,便有吴三桂的中军前来传令:
“平西伯,山海关总兵吴大帅,请延绥营主将李延宗,李来亨,过府一叙。”
该来的总会来。
李自成与李来亨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吴三桂,这个他们曾经的对手,如今雄踞山海关,手握关宁铁骑,是他们在辽东必须面对的第一道关卡。
平西伯府邸位于山海关城内核心区域,虽不及京城王府奢华,但也气象森严,甲士林立。
李自成和李来亨卸下兵器,跟着引路亲兵,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暖阁之外。
通报之后,两人踏入阁内。
一股暖意夹杂着酒肉香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酷寒形成鲜明对比。
暖阁中央摆着一桌不算特别丰盛但分量十足的席面,主位上端坐一人,正是吴三桂。
此时的吴三桂,年富力强,身着常服,面容俊朗中带着几分边镇大将特有的风霜与威严,眼神锐利,顾盼之间自有气势。
他见到李自成和李来亨进来,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手,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略带审视的笑容:“两位将军远来辛苦,坐。”
“末将李延宗(李来亨),参见平西伯!”两人依礼参拜。
李自成刻意压低了嗓音,避免被听出异常。
“不必多礼。”吴三桂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李自成那略显佝偻的身形和杂乱胡须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笑道,
“朝廷文书已到,言道山东战事已定,陛下仁德,招抚义士,编练新军,充实辽东。两位将军能迷途知返,为国效力,实乃大明之幸,本镇亦感欣慰。”
他话语客气,但“迷途知返”,“招抚义士”这几个字,听在李自成和李来亨耳中,却格外刺耳。
他们明白,在吴三桂乃至绝大多数人眼中。
他们就是被朝廷打败后不得不投降,被发配到前线当炮灰的流寇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