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回南边去……凤阳老家……那被大水淹没的祖屋,那逼死他爹娘的地主……
一幕幕原本被刻意遗忘的惨痛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当晚,陈老四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身旁,赵氏和两个孩子睡得正酣,狗娃还发出细微的鼾声。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村庄里。
“南军……打回去……”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摸了摸身下的土炕,又想起那张被油布包好,藏在柜子最底层的田契。
是北边的皇帝,在他走投无路时,给了他土地,给了他全家活命的机会,给了他做人的尊严。
这份恩情,比山还重!
如今皇帝要组建南军,为的是收复故土,统一天下,这是堂堂正正的王师!
自己受了天大的恩惠,如今朝廷有用得着的地方,怎么能贪图眼前的安逸,当缩头乌龟?
可是……他又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妻子和孩子们熟睡的脸庞。
这安稳的日子才过了几天?
自己去当兵,刀枪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娘仨怎么办?
这十亩地,赵氏一个人如何操持得来?
招娣还没嫁人,狗娃还那么小……
两种情感在他心中剧烈地搏斗。
一方面是知恩图报的朴素道义和深埋心底的乡愁家恨。
另一方面是对眼前幸福生活的珍惜和对家人未来的担忧。
他想起了逃难路上,眼睁睁看着同乡冻饿而死的惨状。
想起了在地主家扛活时,那非人的待遇和永无休止的盘剥。
更想起了离开凤阳时,回头看那一片泽国和残垣断壁时的心如死灰。
“北边的皇帝,是真心为咱们穷苦人做主的!”
他脑海里响起里长宣导新政时说的话。
这样的皇帝,要收复故土,那是天经地义!
如果人人都贪生怕死,只顾自己一亩三分地,那好皇帝谁来帮?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好世道,谁来保卫?
难道要等南边那些蛀虫再把天下搞乱吗?
一股热血,渐渐在他胸膛里涌动。
第二天,陈老四依旧早早下地,但干活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午间歇息时,他坐在田埂上,看着绿浪翻滚的麦田,终于下定了决心。
晚上吃完饭,赵氏在灶台边洗碗,招娣在灯下练习纺线,狗娃已经睡着了。
陈老四深吸一口气,对赵氏说:“娃他娘,我……我想去当兵。”
“当啷!”赵氏手里的碗滑落在水盆里,她猛地转过身,脸色煞白,
“当……当兵?你疯了?!这日子刚有点起色,你去当什么兵?刀枪不长眼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招娣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恐地看着父亲。
陈老四看着妻子惊恐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但他还是坚定地说:
“不是去当乱兵,是去当王师!是陛下要组建南军,专门从咱们南边过来的人里招。为的是……以后打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