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手下几十个弟兄挤在一个低矮,阴暗,潮湿的营房里,土炕冰冷,晚上能听到老鼠窸窣作响。
冬天,寒风从墙壁的裂缝嗖嗖地往里灌。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连续两个月未见饷银,粮仓也快见底。
每日只有一顿照得见人影的稀粥。
他手下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兵,饿得受不了,晚上偷偷跑出去挖草根吃。
结果误食了有毒的植物,呕吐腹泻不止,最后没能救过来。
赵奔抱着少年冰冷的尸体,这个魁梧的汉子第一次流下了绝望而愤怒的眼泪。
他当文官时虽穷,却从未亲眼见过人被活活饿死!
因为没有钱,他无法像那些有家丁的军官一样保持体面。
他的军靴破了大洞,用草绳捆着,
唯一的棉袄棉花都快掉光了,硬得像块铁板。
他曾因据理力争饷银分配,被上司当众羞辱,骂他是“穷酸丘八”,“不识抬举”。
他常常望着关外苍凉的景色,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投笔从戎,本想求个痛快,却发现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煎熬。
文官系统腐败至骨,军队系统同样烂到了根子里。
大明天下,仿佛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他的一腔热血,早已在这无休止的饥寒,屈辱和失望中冷却,只剩下麻木的坚持和一丝不甘熄灭的微末信念。
至少,手里有刀,如果鞑子真来了,还能砍杀几个,不算白活。
转变,是从北京那场惊天动地的拷饷之后开始的。
起初,只是传言,说北京皇帝杀了无数贪官,抄没了亿万家财。
赵奔和大多数边军一样,将信将疑,甚至有些恐慌——皇帝如此酷烈,是福是祸?
然而很快,实实在在的变化发生了。
一车车的粮秣,一批批的冬衣,一箱箱的饷银,被源源不断地运抵宣府镇。
这一次,不同以往。
押运的官员似乎换了人,态度强硬,直接绕开了某些惯于伸手的环节。
拿着皇帝的旨意,要求直接发放到各营,各堡,各队!
赵奔第一次领到足额,沉甸甸的饷银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是一个人,整个威远堡的士兵们都沸腾了!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营房的屋顶。
“弟兄们!这是陛下从贪官手里抄出来的钱!是陛下特地拨给咱们边军的!”
负责发放的新任守备高声宣布,语气中充满了激动。
紧接着是崭新的棉衣,坚固的靴子,充足的粮食。
伙食肉眼可见地改善了,稀粥变成了干饭,偶尔还能见到荤腥。
更让赵奔激动的是,一批保养良好的武器盔甲也运送了下来。
虽然还不是全新的,但都经过精心修缮打磨。
他终于领到了一套还算完整的棉甲和一柄锋利的制式腰刀。
变化不仅仅是物资上的。
上官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