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陛下此番手段虽酷烈,然,若非如此,如何能挖出这深埋的毒疮?如何能得此巨资以图振作?”
“臣知陛下心中之苦,更知陛下所欲为者,非为私利,实为救这摇摇欲坠的江山!臣虽驽钝,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今日献银,非为邀宠,非为自保,实为尽臣子本分,为这大明江山,尽最后一份心力!若陛下疑臣,臣……愿以死明志!”
说着,他竟再次撩袍欲跪。
“慢!”
朱由检猛地出声,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张之极这番剖心沥胆的陈词,字字句句敲打在朱由检的心坎上。
尤其是那句“覆巢之下无完卵”,更是道破了张之极此举最深层,最现实的动机。
他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是基于家族存续和勋贵责任,在绝望中选择了押注皇帝,押注这最后一线救国希望!
朱由检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走下了御阶,来到张之极面前。
两人距离很近,朱由检甚至能看清张之极眼中那深切的忧虑和决然。
“英国公,”
朱由检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少了几分帝王的疏离,多了几分面对自己人的坦诚,
“你的忠心,朕感受到了。”
他拿起那份清单,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掂量这份心意的分量。
“五十万两,于国于军,杯水车薪,然于卿之家业,恐已是倾囊。
朕……收你三十万两。余下二十万,你留作府中用度,也安顿好那些依附于你府上的亲族故旧吧。”
张之极眼中瞬间涌起一层雾气,声音微哽:
“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
皇帝不仅收下了他的投名状,还给他留了余地,这已是天大的信任和恩典。
“坐。”
朱由检指了指旁边的锦墩,自己也坐回御座。
“朕心中积郁甚多,今日,想听听你这与国同休的勋臣,说说这大明的病,究竟在何处?又该如何下药?”
这不再是君臣奏对,更像是一场决定大明命运的密谈。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同样凝重而忧虑的面孔。
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给冰冷的宫殿镀上了一层暖色。
张之极略一沉吟,知道这是皇帝真正的考问,也是他表达政见的唯一机会。
他整理思绪,声音沉缓而清晰:
“陛下,臣以为,大明之病,深入骨髓,非一剂猛药可救,然若不施猛药,则必死无疑!其病根,首在军政之糜烂!”
“卫所制名存实亡,军户逃亡殆尽,所余老弱不堪战,空耗粮饷。”
“募兵之军,如关宁铁骑,虽有战力,然耗饷如流水,且渐成将门私兵,朝廷难制。”
“如左良玉辈,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已成国中之国!此乃心腹大患!”
朱由检深以为然,这与他后世所知完全吻合。
他手指轻叩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