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寒,落叶落满了校园的小径,像铺了层碎金。可这份明媚,却照不进何以琛心里的角落。
从那天在宿舍楼下撞见赵清源起,他像是变了个人。白天依旧去上课、泡图书馆,专业课笔记记得愈发缜密,模拟法庭上的攻防愈发凌厉,只是眉宇间的沉郁重了几分,眼底的光也敛得更深。
只有在深夜,图书馆闭馆后,他才会露出脆弱的样子。
何以玫好几次在法学院的自习室找到他时,他都趴在成堆的旧案卷和法律条文上,眉头紧锁,指尖在“信贷政策”“合同续期”“举证责任”这些字眼上反复摩挲。桌上的冷掉的咖啡已经空了两杯,台灯的光在他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
“又没吃饭?”何以玫把保温盒放在他手边,里面是刚热好的粥,配着他爱吃的酱菜。
何以琛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看到是她,才勉强牵了牵嘴角:“忘了。”
他最近在查的,是八十年代末那批国营银行的信贷档案。档案馆的旧资料堆得像山,很多文件字迹模糊,甚至缺页,他只能一点点拼凑。父亲当年的贷款合同副本找到了,上面确实有赵清源作为行长的审批签字,可关于“口头承诺续期”的证据,却像石沉大海。
“没有书面记录,”他捏了捏眉心,声音带着疲惫,“就算他承认,也很难构成法律上的违约。”
那个年代的信贷流程本就不够规范,很多承诺停留在口头,如今过去十几年,人证要么离世,要么早已不知所踪。赵清源如今身居高位,想从他那里套话,更是难如登天。
何以玫坐在他对面,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拿起他散落的笔记,一页页理整齐。她知道,此刻的何以琛不需要“别难过”“慢慢来”这类轻飘飘的话,他需要的是被看见,被接住。
“我帮你整理吧。”她把笔记按时间顺序排好,轻声说,“你说哪个年份,我帮你找对应的政策文件。”
她的专业是新闻,对档案整理和信息检索本就敏感。接下来的日子,她成了他的“助理”——他啃法律条文,她查同期的财经报道和政策解读;他分析合同漏洞,她帮他梳理时间线,用红笔标出关键节点;他对着模糊的旧文件发愁,她就去找历史系的同学借放大镜,一点点辨认字迹。
深夜的自习室,常常只剩下他们两人。台灯的光晕里,他低头翻书,她伏案记录,偶尔抬头对视,眼里的疲惫会被对方的存在悄悄抚平。
“今天找到份《金融时报》的旧报,”何以玫推给他一张复印件,“1989年6月,有篇报道说当时银行收紧房地产信贷,‘已批未贷项目暂停,续贷申请从严审核’。”
何以琛眼睛亮了亮,立刻翻出父亲的贷款合同:“我父亲的贷款是1988年批的,续贷申请是1989年5月提交的——刚好卡在政策收紧的节点上。”他指尖点在报纸上,“赵清源当时答应续期,或许只是权宜之计,政策一变,他自然不会再认。”
可这依旧是推测。没有证据证明赵清源“故意”违约,更无法直接将他的行为与父亲的死划上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