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安济桥图纸还摊在御案上,右下角“凤宁”二字墨迹已干。绿芜进来时捧着一叠新报,脚步轻稳。
“陛下,三品以上官员已在太极殿外候旨。”
我合上图纸。“传。”
百官入殿,立于阶前。我起身走到玉栏边,目光扫过人群。昨日西山大营逃走的校尉已被押回,供出周通曾许其田产宅院,妄图动摇军心。此事未公开,但空气里有股沉默的紧绷。
萧绝站在文武分界处,黑袍笔直,神色不动。他昨夜派人送来军报,康奴城商队登记已执行两日,暂无异常。巡查站石料短缺的问题,因金家商队提前调运得以缓解。
我抬手,绿芜取出卷轴展开。
“宣——《税赋均平令》。”
声音清亮,逐字读出:废除旧籍杂税,按田亩实数征粮;贫户免税三年,中户减半;地方不得擅自加派徭役。接着是《庶民入学诏》:每州设公立学馆,农家子弟年满八岁可入学,识字算术为必修,由国库拨款供养教员。
念完后,殿内静了一瞬。
礼部尚书出列:“陛下,新政善政也,然推行至县乡,恐吏治不齐,反扰民生。”
我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朕不靠旧衙门推新政。”
我示意绿芜递上册子。“这是金氏商队半月内走访十三州六十四县的账目记录。其中兖州某县,百姓年纳粮三石,实缴却达五石二斗。差额何来?一是胥吏私增名目,二是豪强勾结压价收粮再转卖官仓。”
我顿了顿。“这不是孤例。豫州、扬州皆有类似。”
户部侍郎低声问:“凭商队之言,是否偏颇?”
“不只是商队。”我说,“赵铁衣在西山大营推行兵员识字考核,三个月内,七成士兵能写家书。他们来自各地乡村,口述家乡情况汇成报告,与金家数据吻合。”
我看着众人。“教育不是虚耗。一个能读命令的兵,比十个莽夫更有战力。一个识字的农夫,不会任人篡改地契。”
没人再说话。
我下令:“即日起,税改由六郡试点,三月后推广全国。学馆建设同步启动,优先在受灾、边远地区设点。”
退朝后,绿芜送来萧绝的手令。他已启程前往康奴家住守三日,确保初七前后无可疑人员混入。同时批复:允许金家子弟参与巡查站工程管理,但须登记造册,每日工时、物料消耗上报龙骑卫备案。
我批了“准”。
午后,苏玉衡求见。
他在偏殿等候,穿了件灰青长衫,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见到我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辩政会定于五日后,在翰林院举行。”他说,“已有二十多位士子报名参与。”
“讲什么?”我问。
“以‘仁政与变革’为题,引《孟子》‘民为贵’之说,论证轻税兴学乃圣王之道。”
我盯着他。“你可以讲。但不准私下集会,不准收门生,不准立讲社。”
他低头。“臣明白。”
“司星辰会派弟子旁听。”我说,“若有离经叛道之言,或借机结党,下次你就不是站在这里说话了。”
他额头渗出汗珠。“谢陛下提醒。”
他走后,绿芜回报:金元宝族中一支旁系,在扬州借宣导新政之名,克扣伙计工钱,私吞印刷费用。
我召来金家管事,当面审问。证据确凿。
当晚,我在宫门贴出告示:罚没该支三年商税红利,主事者逐出金氏商会。同时嘉奖金元宝举报及时,赐银千两,授“协理参议”虚衔,可列席政事堂会议。